沈奕星愣住,耳边轰地一声炸开,心沉到了谷底。
白玛将小孩抱起,带着笑轻声说:“诺布,不是阿爸,是舅舅。”
她这才稳了稳神。
原来是白玛的孩子随口叫的。
诺布却倔强摇头:“不,我喜欢他,他就是阿爸!”
又对着降初清时伸手:“阿爸,我想吃糌粑!”
白玛还想说什么,降初清时就轻笑了一声。
罕见的笑容,恍若冰雪消融,眉梢眼角的温柔,让沈奕星晃了眼。
只看到他伸手抱过孩子,维护道:“没关系,诺布想叫什么都可以。”
看着他那样温柔宠溺的神情,沈奕星的心酸涩不已。
他这样开心,只怕早想当孩子阿爸了吧……
看着他们三人站在一起,仿佛一家三口般亲昵自然的模样。
她只觉得被深深刺痛了,下意识移开了目光。
降初清时却突然想起什么,转头看她:“你刚才要给我什么东西?”
他一如既往的冷淡,好像刚才的笑容只是她的错觉。
沈奕星犹豫了一下,看着他腰间崭新精美的腰带,摇了摇头,说:“没什么。”
降初清时也没多问,抱着诺布去吃糌粑。
沈奕星看着他转身离开,才垂眸看着手里紧攥的腰带。
心像压了块大石一样憋闷难受。
她织了这么久,费了那么多心思的腰带,现在已经没有送出去的必要了。
沈奕星正想扔了,降初清时的副官正好从旁经过,随口夸了一句:“这腰带织的真好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沈奕星就直接塞进了他手里:“你喜欢就送你了。”
副官一愣,脸顿时红了,声音都高了几度,连忙拒绝:“不不不,沈老师,这太贵重了,我不能要!”
众人都看了过来,连降初清时都停下了脚步。
沈奕星没来由地生出一丝羞愧,攥紧了手,冷声说:“随手做的,没什么贵重的,你不要就扔了吧。”
说完就大步离开。
她走得坚决,没看到降初清时望过来的低沉目光。
晚上,相熟的人都来了白玛家过年。
藏历新年是个隆重而盛大的节日。
除了用糌粑和麦粒做“切马”来祭祀五谷神,做“卡塞”供奉灶神外,还会杀牛宰羊燃篝火,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唱民歌,来庆祝新年。
沈奕星坐在降初清时对面,看着他体贴地帮白玛挡酒,白玛也自然地为他夹菜,心中一酸。
这样的默契和亲密,只有自小长大的人才有,她永远得不到。
正想着,就听到有人凑过来和白玛搭话。
“白玛,我外甥,比你大两岁,还没结婚,你有没有时间相看……”
降初清时一听就皱起了眉头。
不等白玛说话,他就直截了当地拒绝:“不着急。”
“白玛丈夫才过世,总要给她时间缓一缓。”
这话说得贴心,可沈奕星却知道,这不过是借口。
他只是不想白玛和别人相亲,只想让她慢慢接受自己罢了。
沈奕星想到这,心好像刀割一样痛。
原来兜兜转转,爱而不得的人都是一个模样……
吃了饭,沈奕星就借口有事想要离开。
白玛见她态度坚决,也没有强留,只说让降初清时来送她。
若是以前,有和降初清时独处的机会,沈奕星肯定开心地应下。
可现在,她知道了降初清时的心思,就想拒绝。
白玛却温柔劝住:“太晚了,恐怕不安全,他送你我还放心些。”
说着,她就从旁边帐篷里拿了条围巾给她:“夜风大,正好清时给了我条围巾,你先用着。”
说完,她就被人叫走去帮忙了。
只留沈奕星看着那条围巾,愣在了原地——
这围巾……是她去年送给降初清时的生日礼物。
沈奕星摸着手中的围巾,心口酸涩。
怪不得她今年没见到降初清时围过这条围巾。
本以为是他不喜欢,原来是送给了白玛。
沈奕星想到自己为了这条围巾,不仅特意写信让家人从上海寄来毛线,又熬了好几个晚上才织成,心就好像刀割一般痛。
这毕竟是她的心意,降初清时怎么能这样说送人就送人了呢?
那股酸涩感久久挥之不去,没注意降初清时走了过来。
他目光扫过沈奕星手上围巾,眼眸沉了沉,却没问,只移开了目光淡淡道:“走吧,我送你。”
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淡,好像把礼物转送的人不是他一样。
沈奕星看着他那无所谓的模样,心伤痛更甚。
她有些压抑不住,想问降初清时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心意送人。
可话一出口,却变成了——
“降初清时,这五年来,你对我有没有过哪怕一丝的喜欢?”
降初清时神情微微变了,沉默了半晌,只说了句:“我穿上这身军装,就只想保家卫国。”
沈奕星紧紧提起来的心猛地砸在了地上。
她难堪地攥紧了手里的围巾,扯出一丝自嘲的笑。
也是,如果有过喜欢,他怎么会把自己送他的礼物转手送人?
她红了眼眶,还没开口,就听到诺布的哭声响起。
白玛焦急的声音随之传来:“诺布,别……”
话尾淹没在嘈杂的歌舞声中。
降初清时神色一变,立刻望向篝火的方向,眸中闪过一丝焦急。
他看了眼沈奕星,犹豫了一瞬,就留下一句:“我先去看看,等会再来送你回去。”
而后他转身大步离开。
只留沈奕星站在原地,看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,心像被撕扯一般痛。
她何必这样自取其辱呢?
沈奕星深吸一口气,压下那股难受,努力劝自己释然。
既然东西已经送给降初清时了,那之后转送给谁,都与她无关了。
沈奕星想着,没有戴围巾,只是站在原地等着降初清时。
草原上的风像是凌冽的刀,一寸寸刮过她的皮肤,也将她的人吹透。
不知等了多久,只看着人群散去,篝火熄灭,她才终于明确——降初清时不会来了。
沈奕星垂眸苦笑,好像嘲笑自己的傻。
降初清时忙着照顾白玛,怎么还能记得起她呢?
沈奕星转过身,独自上了马。
她的路,终究要她一个人走。
藏历新年一直持续到农历十五,学校却在初七就复了工。
不是要上课,是要将后院的废旧校舍清扫修缮出来,用做教室。
沈奕星和白玛一组,在最里面那间教室清扫。
白玛看了眼门牌,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:“这是我和清时以前一起上学的那间教室。”
沈奕星愣了下,看着空荡的教室,实在想象不出降初清时读书写字的模样。
那是独属于白玛和降初清时的少年时光……
她不知怎么回应,只能礼貌地笑笑,转头拿了打扫的工具进了屋。
白玛也拿着工具进屋,突然想到什么,笑了下,说:“那时我们天天形影不离,大人都说要不是他不能结婚,早给我们定了娃娃亲呢!”
她话音里带着笑,只当这是童年趣事。
沈奕星却笑不出来。
原来,他们之间的缘分比她想的还要深……
沈奕星想着,心好像被人攥住,难受得话都说不出,只勉强挤出一丝笑。
一扭头,就看见降初清时和校长带着一群人和卡车过来。
他们似乎是来帮忙修缮的。
卡车车斗里是几块沉重木料,停了车,就有下来一群人去搬卸。
校长见她们在屋里,顿时变了神色。
焦急招手:“你们怎么在这间教室?这个教室顶梁腐蚀最严重,随时有坍塌的可能,快出来!”
沈奕星愣了下,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房顶。
平顶的瓦房因为年久失修,瓦片稀疏,暴露出光裸的承重横梁。
许是因为年前的雪,那梁木有一段颜色格外深,还有不少虫洞,几乎就在断裂的边缘。
确实很危险。
沈奕星和白玛对视一眼,正要赶快离开,地面突然一震。
是搬木料的人脱了手,木料从卡车上坠下,沉重地砸在空地上。
咔——
沈奕星心猛地一坠,一抬眼,就看见屋顶横梁骤然断裂,瓦片扑簌簌地坠了下来!
房子要塌了!
千钧一发之际,她只听到降初清时焦急的叫喊:“小心!”
那道军绿色的身影瞬间冲了过来,将白玛一把拉过去紧紧护在了怀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