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夫说我脑子乱了的时候,我刚从昏迷中醒过来。
七天前,我跟哥哥萧长瑾因为一桩家事吵得天翻地覆。
我赌气出门,哥哥也没有拦我。
那天,我从溪流边摔下去,水冷得刺骨。
头撞上岸边的石头,昏迷了整整七天。
现在,七天过去了,我还活着。
睁开眼,医馆的窗外透进秋末的昏光。
风卷着枯叶拍打在木窗上,屋里一股草药味呛得我头晕。
屋外的梧桐树影晃动,像在风里低语。
我盯着那影子,脑子空得像被掏干净。
眼前模糊了好一会儿,我才听到外面的动静。
门外,大夫正跟萧长瑾小声说话。
“头磕得不轻,昏了这么些天。”
“记不清事或者脑子乱了,都不奇怪。”
“别说分不清人,连自己是谁,都有可能忘了……”
我撑着床沿坐起来,我想出去告诉他们,我的脑子没问题。
可腿软得像棉花,动一下都费劲。
我受不了医馆里这股味儿,更不想因为这个被关在这儿出不去。
屋角的药炉冒着白烟,熏得我眼眶发涩,我咬牙撑起身,慢慢挪到门边。
走到门前,萧长瑾的声音传进来。
低得像压在嗓子眼里,可语气里却像是藏了点别的,像是……解脱?
“她记不得也好。”
他顿了顿,又加了一句:
“昨晚她迷迷糊糊睁了下眼,看见我,愣是没吭声,像不认识我似的。”
我想起昨晚模模糊糊醒来的那一刻。
他说得没错。
但那只是因为我头痛得要裂开,眼前一片黑影,根本没看清人。
屋外的风声混着他的话,像刀子刮过耳边。
我抓着门框的手抖了下,停住脚步。
大夫声音低沉,像是劝他:
“萧公子别急,等她醒了再说。”
“就算真忘了点什么,后面也能慢慢……”
话没说完,萧长瑾打断他:
“忘了就忘了,别费心思让她想起来。”
他的语气里,透出一丝冷冷的轻松,像卸下了什么担子。
窗外一隻乌鸦飞过,哑哑叫了两声,像在嘲笑什么。
他就这么不想让我记得他吗?
这些年,爹娘走后,我跟他三天两头吵架。
每次争执,院里的鸡都吓得乱跑。
可这世上,他是我仅剩的亲人。
我跑出去那天,本来是想冷静冷静,回来再跟他把话说开。
屋檐下的水滴砸在地上,像在数着时间。
我攥紧衣角,心跳得乱七八糟。
如今好歹捡回一条命,我只想问问他,这十年到底是怎么了。
我推开门,他抬头看我,眼神先是闪了下,随即冷得像结了霜。
昏迷太久,我张嘴时嗓子干得像塞了沙子:
“哥,我没……”
萧长瑾皱眉盯着我,像是不信我能开口。
很快,他像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。
他冷哼一声,转身指向一个站在角落的少年:
“你认错人了,那才是你哥哥。”
我愣在原地,以为自己听岔了。
屋里的药味更浓了,像要把我呛晕。
我揉了揉眼,盯着萧长瑾的背影哑声问:
“你说什么?”
他眼底闪过一丝迟疑,像被我问住了。
可很快又硬下心肠,转过身盯着我道:
“我说,那才是你哥哥。”
“你看好了,别再乱认人,也别来找我。”
他的声音冷得像秋夜的风,吹得我心口发凉。
我站在门边,脚下的木板吱吱响,像在替我喊冤。
这一次,他像是铁了心。
再次指向那个少年时,眼神里已经没了半点犹豫,像是早就想好了这场戏。
大夫站在一旁,低头摆弄药箱。
手指在药瓶上摩挲,像是不想掺和,默默退到一边。
屋外的风卷着落叶,拍打在窗棂上,像一群看热闹的人在窃窃私语。
医馆里来来往往的人投来好奇的眼神,像在看一场热闹。
觉得我真是摔坏了脑子,连亲哥哥都分不清。
我低头瞅了眼自己湿漉漉的鞋,泥水还黏在鞋底,像在提醒我那天摔得多狼狈。
那个被指为我哥哥的少年,靠着墙站着,离我几步远。
他身形瘦长,眉眼清俊。
可脸色白得像刚从雪地里爬出来,像是风一吹就能倒。
一般人被这么莫名其妙一指,早就该生气了。
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萧长瑾,又看看我,像在等我们把戏演完。
他的外衫皱得像揉过的布,袖口还有点泥,像刚从哪儿赶回来。
萧长瑾冷声开口:
“我不过是路过,顺道来看你一眼。”
“你去找他吧,他认不认你这个妹妹,跟我没关系。”
说完,他转身就走,背影消失在医馆外的巷子里。
脚步声踩在石板上,渐行渐远,像在敲我的心。
我攥紧了手,指甲掐进掌心,疼得发抖。
屋里的药炉咕嘟咕嘟冒着泡,像在煮我的心思。
我一遍遍告诉自己,他恨我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不过是少了个冷脸相对的哥哥罢了,反正这十年,我们也没好好说过话。
可眼眶还是红了,酸得发胀,像有团火在烧。
窗外的乌鸦又叫了一声,像在笑我没出息。
看着他走远,我眼前一晃,伸手扶住门框,才没让自己摔下去。
耳朵嗡嗡作响,半天回不过神,像是被风吹散了魂。
那个一直没吭声的少年却动了。
他松开靠着墙的手,慢慢走过来。
我还以为他是气不过,要过来骂我一顿。
毕竟萧长瑾走了,他只能冲我撒气。
我下意识想退后,可腿软得像灌了铅动不了。
下一刻,我感觉一只手落在我肩上。
轻轻一拍,没什么力道。
好一会儿,我才听见他的声音:
“走吧,哥哥带你回家。”
萧长瑾有多久没叫过我妹妹了?
太久了,我都记不清,像一场梦被风吹散。
我抬头看着这个从没见过的少年。
他的眼底有层淡淡的雾,像藏了什么说不出的故事。
脑子里乱成一团,我想,我可能是真的摔傻了。
可我还是点了头,哑声说:
“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