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安安,」付阑站在我对面,有些紧张地搓着手,「今晚你有空吗?我有事情想跟你说。」
他顿了顿,脸更红了。
「是……关于我们俩的事。」
我静静看着他,之前怎么没发现他并不是脸红,而是面部毛细血管因为紧张而导致的充血扩张。
他舔了舔嘴唇,他笃定我那么喜欢他,甚至都愿意追着他来下乡,一定不会拒绝。
「今晚我有事。」我看了他一眼,从他身边绕开。
付阑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,他下意识想伸手拦我。
「什么事?」
我看到他的表情有些慌乱,毕竟凑齐那么多观众可不容易。
我永远都记得那天早上,门被一脚踹开,一大群人从外面冲进来,指着全身赤裸的我的鼻子骂我贱货、不要脸、搞破鞋。
付阑和他的白月光钟月儿冲在最前面,一副惊骇欲死的模样。
「孟安,你竟然背着我和别的男人鬼混,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?」
我身上一丝不挂,下意识抓住破被子挡在胸口,可钟月儿却在这时冲上来,一边大叫着。
「安安,我们都是姐妹啊,让我看看!你到底怎么样了!」
她口里大声嚷嚷着关心的话,手上却拼命把我的被子往下扯。
我身上什么衣服都没穿,真要让她把被子扯下来,我也不要再做人了!
「钟月儿,你放开我,给我松手!」
钟月儿一边假惺惺地号啕大哭,一边继续凶狠地扯我的被子:「别怕,我看看,被人糟蹋了也不能讳疾忌医啊!」
眼看她再次扑上来,我抓住她的手用力咬了一口,钟月儿疼得惨叫一声,眼泪汪汪地松开手,转头去向付阑求助。
「付阑哥,你看她!」
就在这时,我被人扯住头发拖下床,用力掼在地上,老光棍从旁边系着裤头爬起来,一张嘴,浓烈的酒臭熏得人几乎要吐出来。
「媳妇儿,我们都睡了,现在都这么多人看见了,你就承认了吧。」
「你放开我!」
我用力挣扎,下意识朝着付阑的方向伸手。
「我没有!付阑,救救我!」
可他只是冷着脸转过头。
老光棍嘿嘿笑着扯开了我的被子,所有人都看见了我没穿衣服的样子,加上露出来的手臂和脖颈全是暧昧的痕迹,根本没有人相信我什么都没发生。
钟月儿在最内圈,本来外头的人什么都看不见,她一嗓子又尖又震惊。
「孟安,你这一身青紫是怎么回事,来人啊!快来人啊!怎么还有牙印!
「我送你去医院,我们要报到公社去,枪毙这个强奸犯!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!」
……
我一直以为是我喝酒误事,所以才被人占了便宜。
可是后来有一次老光棍喝酒喝多了说漏了嘴,我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!
「就是要把衣服全扒了,把这件事做实了,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了,没人敢娶你,你也回不了城,才能安心跟着我给我生儿子。
「谁知道你这么没用,连个蛋都下不出来,老子要你有什么用!」
……
上辈子的记忆骤然涌入脑海,我浑身都绷紧了。
幸好,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。
付阑不死心地上来想拉我。
「安安,我真的有话要跟你说。」
我停下脚步,看着他。
「付阑,你不要拉拉扯扯的,有什么话你站在这里说!」
付阑愣住了,他压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嫌恶,脸上摆出做作的真诚。
「你很快就要回城了,我想商量一下……关于我们以后的事。」
「回城的事回城再说吧。」
我甩开他的手,再多看一眼我都怕自己忍不住扇他。
……
直到回到知青点坐在床上,我才深深地吐出口气。
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虽然粗糙,却还是灵活完整,完全不是上辈子到最后被人活生生打断又错误愈合导致的狰狞扭曲。
钟月儿从门外进来,脸上好大不高兴,看见我坐在床上,顿时冷嘲热讽起来。
「大家都在地里忙,有的人倒是会享福,这么早就在床上躺着了。」
我冷冷地看她一眼。
「你的活干完了?又是找谁帮忙?今天不咳嗽喘不过气马上要死了?」
钟月儿气得脸都绿了,她尖叫。
「孟安,你在瞎说什么!那是大家知道我身体不好关照我!」
她拎起水壶想倒水,却发现是空的,顿时朝我颐指气使地吩咐。
「你,去打水。」
我冷笑一声:「你手断了?不会自己打吗?」
钟月儿气得跺脚,连声音都高了几个调。
「你疯了吗?我现在喊不动你了是吧?」
我嘲讽地看她一眼。
「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,不流行资本家大小姐,大家都是知青,凭什么让我伺候你?」
正好这时,付阑从外面进来,钟月儿当场眼圈就红了,柔柔弱弱掉起了眼泪。
她长得漂亮,之前在知青点,她动不动装柔弱林黛玉,一会儿这里疼,一会儿那里不舒服,哄得男知青们一个个上赶着献殷勤。
平日里下地干活统统都要人帮忙。
付阑是知青队长,平常还总对我说。
「安安,钟月儿同志身体不好,大家都是同志,我是男的不方便,你多关照一点。」
我那时候还不高兴。
「我凭什么关照她?」
付阑握着我的手,情真意切的样子。
「你和她怎么能一样,你和我什么关系,她和我什么关系?」
我当时就没出息地红了脸。
后来我才知道,哦,确实关系不一样。
付阑当时就心疼了,他赶忙几步上前,温声问钟月儿。
「怎么了这是?好端端地怎么哭了?」
钟月儿声音都哽咽了。
「都是我不好,我今天手痛,提不起热水壶,想请安安帮我打壶水,可能是太麻烦她了,她觉得我娇气。」
付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看向我,声音里全是指责。
「安安,钟月儿也是我们的同志,同志之间就应该相互关心爱护,你怎么能这么对人家?
「快,向钟月儿同志道歉,然后去给她打水回来。」
我气笑了。
「凭什么?
「凭她工分全靠蹭,凭她脸皮厚到处认哥哥,凭她整个知青点的女同志都是她的丫鬟吗?
「什么年代了还装资本家大小姐,是不是也想被告到公社去说她装病混工分啊?」
一听说要告公社,钟月儿腰也不疼了气也不喘了,委屈巴巴看向付阑。
「付阑哥,孟安是不是因为今天的事记恨我啊?可我也只是关心她。
「又不是我让她跟人搞破鞋的……」
「谁搞破鞋自己心里清楚。」
我提高了声音,现在知青都陆陆续续下工回院里了,确保每一个进门的人都能听见我说的话。
「付阑,我要是你,就去问问今天帮她下田的赵强,问问她拿人家沪上的大白兔奶糖好不好吃,要不要再亲一口?」
钟月儿脸色有一瞬间的慌乱,气得脸都红了。
「你胡说!」
「是不是胡说你去问赵强,」我冷笑一声,「哦对了,她箱子里应该还有王磊送的饼干。
「她家又不是沪上的,谁给她寄这种沪上要票才买得到的饼干和奶糖?
「对了,钟月儿,你怎么今天见了赵强,回来之后嘴就肿了呀?」
我一句接着一句的追问堵得钟月儿哑口无言。
她平常最爱炫耀,这都是现成的证据。
回来的知青越来越多,他们都听见了我质问钟月儿的话,人群中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。
钟月儿自诩知青之花,平时最享受周围男知青的追捧,她为人又高调,早就不知道暗地里得罪了多少人。
被这么指指点点,她的脸都涨红了,偏偏还有人跳出来说。
「是哦,老看见她吃奶糖饼干的,我记得她家条件也不好吧。」
「谁说不是呢?」
「好家教的女孩子怎么会随便收男人的东西?可见也是个不知羞的。」
……
平日里炫耀的东西全成了现成的把柄。
最后钟月儿一跺脚,哭着跑了出去。
「你冤枉我!」
付阑那个瞎眼的也跟着追出去了,一口一个月儿叫得情真意切。
知青点的人都知道我和付阑的关系,看我的眼神都充满同情。
我没理,转身收拾东西洗漱休息。
我知道,钟月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