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轰——”
兀的，一道雷鸣从天而降。
天上乌云密布，司雷刑君携天兵天将围得瑶光殿密不透风。
“天帝有令，命云鸾公主即刻前往雷刑台领罚！”
我的身形一僵，心底的冷一阵盖过一阵。
树已毁，仙职亦已剥去。
父君，你竟还要罚我……
晃神之际，我的身体已被捆仙绳束缚住，瞬移到了不周山。
雷刑台，雷云滚滚。
我跪在祭台上，听着司雷刑君仙君念了我长长一段罪则。
“我不认罪。”
“冥顽不化！”司雷刑君拂袖施法动刑。
“轰隆”一声。
第一道天雷从天而降，如同千万重锤砸穿头颅，近乎将我浑身骨骼碾碎。
我脸上血色瞬间褪去，死死咬着唇。
就在第二道天雷要劈下时，一道惊慌声传来。
“鸾儿！”
梁煜扑了过来，牢牢将我护在他怀中，任由雷击。
“噗——”
一口鲜喷溅在地上，触目惊心。
我呆滞看着近在咫尺的梁煜，张了张嘴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司雷刑君动作一顿，冷声道：“梁煜战神，云鸾公主伤了桃姬公主，如今的刑罚是她该受的。”
梁煜紧紧抱着我，纹丝未动。
“所有的罚，本殿替她来受！”
轰隆——
整整九道天雷，全数落在了梁煜身上。
他的铠甲浸染鲜血，后背的雷击之伤深可见白骨。
纵使伤势严峻，他却还不忘记颤着手想要擦去我脸上的泪和血。
“鸾儿别怕，我在……”
话未说完，他便昏死过去。
司雷刑君叹了口气，施法将我和梁煜送回了瑶光殿。
看着昏迷不醒的梁煜，我命人去请来医仙。
医仙匆匆赶来，运转仙力帮梁煜疗伤，神情万分凝重。
“梁煜战神昔日为了救您本就失了半颗心，这次雷击又再次击伤了他的心脉，旧伤加新伤，若三日内无法醒来，恐有神魂溃散之危……”
后面的话他没说，我也知道。
若是神魂溃散，便会消亡于天地之间。
我怔怔的看着躺在软榻上气若游丝的梁煜，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。
梁煜。
你为何要救我？让我死了不是更好吗？
我死了，你便可光明正大同桃姬在一起了。
我死了，天帝与天妃，你与桃姬，就是外人眼中称赞的神仙眷侣，一家四口。
我连着照顾了梁煜三日。
桃姬见不到梁煜，却每天都用传影球挑衅我。
“梁煜哥哥不要命的救你，不过是责任驱使罢了，你是他天定的未婚仙侣，他若不救你会堵不住悠悠众口。”
“但哥哥对我不一样，我是助他修炼成神的炉鼎，哥哥每天每夜都会和我共赴巫山享云雨，他修为大增，我也仙体更稳，这样的快乐，你根本体会不到……”
一个个小球充斥着桃姬得意洋洋的叫嚣，还有一幕幕刺眼的画面。
或许是太痛了，亦或者是已经决定要离开了。
事到如今，我心底已经没了什么情绪起伏。
算了算时间，只有最后几日，忘川河便会开启渡口。
我该去司命阁，将自己的仙籍抹去了。
正要起身，尚在床榻昏迷不醒的梁煜突然呢喃。
“鸾儿……不要走……不要离开我……”
我眼底闪过一抹痛色，嘱咐宫娥悉心照看他，随即离开。
司命阁，仙雾缭绕。
一株命格古树横抱着整个水云阁楼，一片片如霞红叶缓缓飘落。
我刚走进去，就看到司命星君白衣鹤发，正认真翻阅手中命薄。
“司命爷爷。”
司命星君转身看向我：“是鸾儿啊。”
母后离开时，我才三百岁。
她不在我身边的那一千年，都是司命爷爷教我为人处世。
历代司命星君窥探天机，任何事都瞒不过他们的法眼。
我沉默一瞬，对着司命星君诚恳跪拜。
“司命爷爷，我想要拿走自己的命簿，抹去仙籍。”
司命星君掐指一算，看向我的眼神复杂了几分。
“你真想好要去冥界？梁煜那小子可是对你一片深情啊……”
听到司命爷爷的话，我喉头一痛：“他虽深情却不专情，和我父君又有何区别？我意已决，还望司命爷爷成全。”
司命星君叹了口气：“世上男女之情本就易变，当年你父君将天妃带上天界后，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天后会为了你忍气吞声，可事实上，她爱得干脆，走得也干脆……”
“你母亲是世间难得的奇女子，她留给你的退路也是旁人求之不得，你心之所愿，司命爷爷都支持你。”
说完，他将命簿递给了我。
我伸手接过，在命簿脱离仙籍那栏上毫不犹豫的摁下了手印。
命簿红光闪现，“云鸾”二字若隐若现，逐渐化为透明。
“自今日起，天界再无云鸾公主，再过三日，冥界的酆都帝姬就要归位了……”
从司命阁回到瑶光殿。
我看到父君在枯萎的凤凰树前失神站着，手中拿着一瓶仙丹。
我怔愣一瞬，朝他行了一礼：“父君。”
父君将手中的白玉药瓶递给我，神色透着几缕复杂。
“昨日之事，为父的确过了。”
他微微一顿，又神色深沉开了口。
“阿桃的脸被焰火灼伤，需要用万年玄冰养颜，你的瑶光殿正好是玄冰所造，搬出来给你妹妹住吧，天界其余宫殿任由你挑。”
我不可置信看向父君，只觉手中的药瓶千斤重。
“我才受雷霆之罚，也需要瑶光殿的玄冰养伤……”
听到我的话，父君脸色一沉，语气不耐烦。
“你只受了一道雷刑，其余的梁煜都替你挡了，还有什么伤好疗的？你妹妹若是毁容，日后她怎么嫁人？”
父君的谴责，让我心底一阵钝闷。
但凡他用神识探一探，就能知道我受了天雷之刑有多痛。
更何况，现在的我已经没了仙髓……
看着父君冷漠的神色，我深吸一口气，哑声道：“三日后，我的瑶光殿让给她。”
娘亲将父君让给了桃姬的母亲，我将梁煜让给了桃姬。
再过几日，不管是瑶光殿还是天界公主的身份，我都让给她。
父君，夫君，我谁都不要了。
父君点了点头，对我的乖顺甚是欣慰：“三日后便是你与梁煜的大婚，婚后再搬出来也好。”
说完，他深深看了我一眼，便遁形离开。
我在烧焦的凤凰树前站了许久，直到天色暗淡才转身走进寝宫内。
刚进殿内，却看见梁煜神色复杂地站在窗边，看着庭院内的凤凰树。
我知道，刚才父君来找我的一幕，被他尽收眼底。
梁煜转眸看向我，语气带着小心的试探。
“鸾儿，阿桃只需在瑶光殿住几天而已，待她脸上的伤好转，便会把宫殿还给你。”
我扯了扯嘴角，脸上没有太多笑意。
“梁煜，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，被别人碰过的东西，我也不会再要。”
“不管是人，还是宫殿。”
听罢，梁煜神色微慌，下意识抬手抱住了我。
“那我以后再为你打造一个更大的宫殿，除了你我二人，不让任何人踏足。”
“这几日你照顾我辛苦了，待成婚后我带你去玉京台看云鲸，去天河看星辰，去人界体验凡间夫妻生活，怎么样？”
我沉默着没有说话。
梁煜，我不会和你成婚，也不会和你去天河去人间。
再过三日，你我曲终人散再无相见之期。
这些日子，梁煜筹备婚宴之余，用仙力在瑶光殿庭院种下了一片凤凰花海。
我看着红光溢彩的花海，心底毫无涟漪。
凤凰花海再美，也美不过当年那株凤凰树。
这时，一片桃花瓣从天上飘落下来。
梁煜蹙眉握住花瓣，又转眸看向我。
“鸾儿，天帝召我去一趟凌霄殿……”
父君召唤他会用桃花瓣？
我没揭穿他拙劣的谎言，只是淡淡点头：“你去吧。”
大抵是刚送了我一大片凤凰花海，梁煜没有多想，转身匆匆离开。
看着他消失的身形，我默默遁形跟了上去。
远远的，我看到梁煜在瑶光殿外的仙道驻足停下。
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桃姬站在玉柱旁，泪眼婆娑看着他。
“梁煜哥哥……”
梁煜瞧见她的装束，立即冷了脸。
“胡闹！你怎能穿成这样，要是让鸾儿看见了怎么办？！”
桃姬声音里染上哭腔：“你都要和姐姐成婚了，我想穿这身衣服留个幻想也不可以吗？”
她说着小心翼翼拉住梁煜的手，一副人见尤怜的可怜模样。
“姐姐那么爱你，她不会介意的。你让阿桃体验一下拜堂成婚的滋味好不好？阿桃想把第一次拜天地的仪式给你，不想给其他男子……”
看到她哭得泪眼朦胧，梁煜叹了口气。
“我该拿你如何是好？”
无奈的声音落下后，他施法给自己换上了一身喜服，旋即揽着桃姬往月老树飞去。
我麻木地遁形继续跟着。
看到梁煜与桃姬跪在了月老树前，十指相扣，郑重起誓。
“请月老见证，玄凤梁煜今与桃姬结为夫妻，三拜敬日月。”
两人三磕头，月老树红绸飞扬，树叶摇曳。
下一瞬，繁茂的树叶中，显现一块崭新的姻缘牌。
泛着红光的仙侣名字渐渐浮现——
梁煜，桃姬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