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羽慈帝姬,女帝找了您整整十年,终于找到您了!”
“西梁国女尊男卑,属下跪请您回去接任女帝之位,而不是没名没分的跟在战北王褚煜骁身边蹉跎一生。”
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,梅羽慈蜷紧手心,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。
“容我再考虑考虑。”
黑衣人递给她一个信号筒:“只要您发射信号,西梁大使会亲自接您回国。”
待那人走后,一贯冷清的梅院恢复了宁静。
梅羽慈握着手中的信号筒,却久久无法静下心。
战北王褚煜骁,是养育她她长大的救命恩人,也是她藏于少女心底的秘密。
是继续留在他身边,还是回去做西梁帝姬。
何去何从,她难以抉择。
夜色渐深,已到亥时。
梅羽慈走出院子,像往常一样守在褚煜骁回来必经的凉亭里,等着他回来。
直到三更时,夜空飘起冷冷细雨,身穿玄色锦服的褚煜骁才出现。
“这么晚了,怎么站在这里?”
听到他清冷的问询,梅羽慈有片刻恍惚。
“我……”
一阵风过,褚煜骁衣间若有似无的幽香飘了过来,让她生生止住了声音。
看到他腰间佩剑上的紫色流褚剑穗,梅羽慈眼底一阵黯淡。
“只是在等师父回。”
褚煜骁面容冷峻,淡淡的回了一句:“往后不必等,这不是你的分内之事。”
说完,他便走了。
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,梅羽慈心底一片潮湿。
她无名无分地在王府待了十年,什么才是分内之事呢?
这个男人,曾经是她的救赎,她的光。
十年前多国战乱,颠沛流离。
数匹发狂的马朝她奔来,生死攸关之际,褚煜骁从天而降,一把将她捞起。
“别怕,以后我保护你。”
而后的十年,他以师父之名将梅羽慈带在身边,亦如当初承诺那般保护着她长大。
她从一个面黄饥瘦的小乞丐,变成亭亭玉立的女娇娘。
这些年很多人给他说媒,他都毫不犹豫的拒绝。
坊间谣传:“褚煜骁要么不喜欢女子,要么喜欢的就是他养在身边的女徒弟。”
褚煜骁未放在心上,但却让梅羽慈的一颗少女心悄然转变。
十二岁时,她问。
“师父,你一直不娶亲是为什么?”
褚煜骁摸了摸她的头。
“在等你长大。”
短短几个字,让梅羽慈心底荡起涟漪。
十五岁及笄之时,她终于鼓起勇气表白。
“现在我已经长大了,可以嫁给师父吗?”
只是没想到,褚煜骁听了这话,脸上再无一丝温柔。
而是沉了脸色,皱起眉头。
“羽慈,一日为师终身为父,你不可再生此妄念。”
……
自那以后,褚煜骁也再没有给过她半分柔和。
从前每日晨起都会给她梳发,并送她一朵沾着朝露的鲜花。
但自及笄那日,再也没有了。
刺骨的寒风吹痛了梅羽慈的面颊,让她回了神。
她有些浑噩地回了自己的院子。
一夜无眠。
第二天清早,两人照常在膳厅用早膳。
梅羽慈刚坐下,褚煜骁便拿出一本明黄色的折子摆在桌案上。
“打开看看。”
梅羽慈顺从打开,只一眼便僵住了呼吸。
?战北王褚煜骁与玉姝公主乃天作之合,天赐良缘择吉日完婚。】
与此同时,褚煜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。
“十日后,本王会迎娶玉姝公主进府,往后你要听师娘的话。”
梅羽慈看着婚书久久无言。
半年前,京城传言师父和长公主齐玉姝走得很近,应当是情投意合,好事将近。
那时候她还不愿相信。
因为褚煜骁亲口说过,“府中有慈儿,本王不娶妻。”
可如今,婚书摆在眼前,梅羽慈心底的那一丝残念,彻底断裂。
回到梅院,梅羽慈还有些浑噩。
看着婚书上‘褚煜骁和齐玉姝’两人的名字并列在一起,还有加盖齐皇玉玺的“承天之佑”掌印。
她的手越来越凉,心也越来越冷。
从白天坐到日暮。
又从日暮,坐到夜深。
等到悬月挂上树梢,乌鸦吱吱叫了起来,她终于做出了决定。
褚煜骁婚约已定,自己再留在王府已经毫无意义。
梅羽慈起身走到庭院,从袖中取出那枚信号筒。
“啾——”
随着引绳被拉下,一道金光冲向天空,瞬时没入云霄。
看着那抹转瞬即逝的金色,梅羽慈眼眶微微泛红。
这一刻,她终于决定放弃。
放弃留在齐国。
放弃喜欢褚煜骁。
第二天一早,窗台上就飞来一只信鸽。
梅羽慈展开信笺,看到了字条上的消息。
[西梁特使已出发,十日后抵达齐国,属下恭迎帝姬殿下归国继位!]
十天时间……
梅羽慈看了眼窗外正采摘花朵做花环的侍女们,想起了今天是花朝节。
十月初十花朝节,是齐国男女传情定情的节日。
若十天后自己就要离开,那今日是自己在齐国过的最后一个花朝节。
她低下头,心底五味杂陈。
及笄前,褚煜骁每年花朝节都会带她去看灯会,吃甜糕,看杂耍。
这两年,她再也没有去逛过花朝节。
如今要走,自己该以‘大人’的身份好好去逛一逛了。
收拢思绪,梅羽慈将字条塞进香炉中烧毁,然后走到妆镜前,细细的梳妆打扮,换了一身新衣裳,随后才去膳厅用早膳。
褚煜骁瞧着她不似往日打扮得素净,皱了皱眉:“今日为何穿成这样?”
梅羽慈平静解释:“今日花朝节,我想晚上去看花灯。”
褚煜骁一愣:“这是男女传情的节日,你还小不要去凑这个热闹。”
梅羽慈抬起头,十年来第一次反驳他。
“及笄后我便再也没去过了,如今十八,我已经长大了。”
褚煜骁放下碗,神色有几分不悦。
“外面太乱了,想看花灯,我命人在府里安排,你慢慢欣赏便是。”
早膳不欢而散,褚煜骁也说到做到,下令管家采买各式花灯摆在梅院。
“务必让羽慈郡主看个尽兴。”
看着院里大大小小上百盏各式各样的花灯,梅羽慈心中毫无波澜。
若是从前,他这样变着花样哄她。
自己必然欢欢喜喜的留在府中,乖乖听话一步都不乱走。
曾经的他叫她往东,她便不会往西。
但现在,自己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。
今后的人生,不想再听他的了。
她梅羽慈的路,要自己走。
日暮时分,梅羽慈独自出了战北王府。
街市上热闹非凡,人声鼎沸。
一对又一对的年轻男女手拉着手,逛胭脂摊、看皮影戏、分吃一串冰糖葫芦……
恍惚间,梅羽慈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参加花朝节,褚煜骁带她来赏灯会。
她曾懵懵懂懂的问褚煜骁。
“师父,为何我们不能像这些哥哥姐姐一般手拉着手,只能由我拉着你的衣袖?”
褚煜骁蹲下身子捏了捏她的脸颊。
“你还小,长大了就懂了。”
现在她真的长大了,也懂得了其中的分别。
但为什么,长大的滋味这样苦涩?
眼前绚丽的花灯,热闹街市在梅羽慈的眼中逐渐褪了色彩。
她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,不知不觉被人群簇拥着推到了最繁华的摘星阁下。
“今年摘星阁猜灯谜夺魁后,可得唯一的一盏玉兔宫灯,还有百两黄金,大家快去啊!”
随着这一声吆喝,人群骚动起来。
四面八方的人开始朝摘星阁涌动。
梅羽慈没兴趣,想要往后退,却被汹涌的人群推挤到了最前面。
她一抬头,就看到一抹熟悉身影站在阁楼上。
褚煜骁一身朱紫常服,气宇轩昂的站在灯笼前,手持毛笔在红纸上写出答案。
“恭喜这位公子获得魁首,这玉兔宫灯和十两黄金都是你的了!”
褚煜骁只接过了那盏熠熠发光的玉兔宫灯,推却了赏金。
这时,一位戴着面纱的紫衣姑娘走到他身边。
褚煜骁回眸,将玉兔宫灯交到了她手中。
两人执手,相顾无言。
梅羽慈一眼就认出,那便是和褚煜骁定下婚约的长公主齐玉姝。
“金风玉露已相逢,郎君娘子快定情!”
人群里,有好事者喊起了缠绵悱恻的诗词起哄。
齐玉姝羞涩一笑,就要躲进屋里。
但褚煜骁却揽住她的纤纤细腰搂至怀中,温柔地低下头。
隔着面纱,在她唇上轻轻的。
落下一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