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君误以为自己是中了情蛊才会爱上我。
为解情蛊欺我辱我,甚至亲手杀死了我们的孩子。
如他所愿,他终于解开了情蛊。
可失去爱意的不是他,是我。
……
“爱?怎么可能爱,若非赵意浓给我下了情蛊,我怎会娶她为妻?”
“那如今苏姑娘怎么办?她好不容易带着整个苏家从边疆返京,这样至善至义的姑娘,你忍心让人做外室吗?”
“自然不能是外室,只是赵意浓下的蛊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办,且先等着吧,我会让她识趣让位的。”
何其熟悉的声音,今晨才帮她掖着被角,用沙哑不舍的声音对她说:“娘子,为夫要去上朝了,记得梦我。”
明明是没几分重量的醒酒汤,落在赵意浓的手中却像有千钧重,让她不自觉扶住了栏轩,连怀孕的喜讯都说不出口了。
情蛊?
时至今日,他竟还以为是中了她的情蛊。
当年他身受重伤,一只脚踩入鬼门关,为了救他,她为他种下两相蛊,只是这种蛊虫会慢慢消耗掉的生机,至生机耗尽时就是她的死期。
为了不让他担心,她骗他是用情蛊救他,只要他爱她,他便会长命百岁。
若是他让她伤心,她会逐渐失去对他的爱,彻底消失在他面前。
可他只信前半句的假话,不信后半句的真话。
他不知道,这却是使用两相蛊的条件。
手腕刺痛,赵意浓低头,腕上突兀地爬起了一条黑线。
等手腕被黑线爬满,她便会失去对他的情意,不受控制地返回家族,成为那个冰冷的圣女。
“咦,夫人,你怎么到了还不进去? 来为傅大人送醒酒汤吗?傅大人也真是,既然有醒酒汤了,为什么还非要让我回家去做,就这么想消遣我吗?”
不知何时出现的姑娘就这样撕碎她最后一丝体面,她看着眼前的人,知道这就是他们口中的苏姑娘,傅清崖曾经的未婚妻苏知宁。
她努力扯起笑容掩饰窘迫,抬眼却与男人的目光相撞。
傅清崖像是被火光燎过一般猛地站起,不等他开口,苏知宁已将两份醒酒汤塞进他手里,语带嘲讽。
“傅大人,艳福不浅啊,只是两份醒酒汤能吃得消吗?”
有人故意打趣道:“怎么吃不消,傅大人吃不消,将另一份给我们啊,想来傅大人也不会这么小气。是吧,诸位?”
傅清崖低头看着两个食盒,干脆利落地丢开其中一份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我只喝我娘子的醒酒汤。”
随后不顾众人打趣的声音,快步离席,牵起赵意浓的手,忽然蹙着眉头。
“怎么这么冷,来了很久了吧,你身子弱,不是让你在府上休息的吗?怎么出来了?”
一连串的问题,虽是关切的话,却让赵意浓的心逐渐凉下,问这么多都是为了试探出她什么时候来的,有没有听见方才那一席话。
昔日与犯人博弈的手段悉数用在她身上,让她忍不住自嘲一笑。
“不冷,才来。”
他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,如往常一样将她的手裹进宽大的衣袖里,朝马车走去。
可才走出几步,高处有东西洒落,泼了赵意浓一身,烫得她浑身发抖。
“谁?想死是不是?”
傅清崖面色瞬间沉如水,一边为赵意浓擦拭,一边抬头,却在看到窗边的人时沉默下来。
赵意浓顺着视线望去,看见苏知宁被一个男人逼着靠在窗边,手还维持着托举食盒的动作。
“我的醒酒汤岂是谁都可以喝的,傅清崖不喝便不喝,可他不喝,也不是你们就可以染指的,也不看是些什么货色!”
一句话成功激怒了讨汤的男人,酒意上头,一把揪住苏知宁的头发。
赵意浓转头去看傅清崖的脸,果然看见他面冷如冰,疾步朝楼上走去,着急到连跟她说一下都没空。
醒酒汤明明很烫,可赵意浓却觉得浑身发冷,她只能抱着双臂独自站在那里。
傅清崖来去匆匆,匆忙到驱使着马车离开,连路边的她都没有看见。
车帘被风吹动,赵意浓看见傅清崖将哽咽落泪的苏知宁抱在怀中,素来冷硬的脸上全是疼惜。
马车远去,赵意浓终于没忍住难过,蹲在地上痛哭。
五年前,她厌倦了族中枯燥的生活,背着行囊偷偷来了京城,因为人生地不熟,被人骗的露宿街头。
那时傅清崖还不是廷尉,只是个正气凛然的胥吏,板着个脸将她带回家。
客居他乡,她逐渐喜欢上了这个沉默寡言的胥吏,可他与丞相千金苏知宁有婚约。
她识趣地将自己的心意藏起来,直到苏知宁背弃婚约,要嫁与高门大户。
那夜他在雨中枯站很久,她拿出一整颗心去感化他,后来他再也没有提过苏知宁的名字。
直到丞相府牵扯进谋逆案,他为了救苏家身受重伤,命悬一线,她只能用族中至宝两相蛊救他性命。
苏家因着和皇后的关系没有性命之忧,只是满门流放,彻底淡出他们生活,他也提出要娶她,却嘴硬道:“你救了我,用情蛊拴住我余生,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你,不娶你,娶谁?”
她忍不住偷笑,确定他是真的爱上了她。
这几年也总是庆幸,自己真心没有错付。
可是如今,心像扎针一样痛,手腕亦是痛得几乎抬不起来。
回到傅宅,让她意外的,傅清崖并没有回来。
鬼使神差的,她转身朝着两条街外的三宝巷走去。
她听人说过苏家回来后在这里租了一个宅院。
萧索的长街上停着一辆马车,身形挺拔的男人温柔地将女人抱在怀中,快步朝简陋的庭院走去。
开门的是一个少年,有些眼熟,赵意浓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,只听他用颇为熟稔的声音调侃道:“呦,姐夫又来了啊,这次带了什么东西,是万宝斋的璎珞还是金玉行的臂钏?”
万宝斋的璎珞,金玉行的臂钏,没有百两拿不下来。
傅清崖的俸禄才几十两,她心疼他,从不主动问他讨要东西,哪怕她很喜欢金灿灿的东西。当日她盯了这两样东西很久,他问她想不想要。
她努力别过头,以嫌恶的语气说:“也没有多好看,这么贵,我才不要呢。”
他沉默着没有答话。
回府后,她发现他去了账房支银钱,甚至是去库房拿东西典当。
她以为他是要买回来送给她,毕竟她下个月就要生辰了,心像泡在蜜糖罐里,让她连睡觉都是笑着的,可是一直没有在府中看见。
她还在想藏的真好,没想到已经到了别人手中。
“诶,我阿姐她怎么了?姐夫,不带你这样的啊,说家里的醒酒汤难喝,非要喝我阿姐做的,怎么现在把人这样带回来了?”
傅清崖递过去薄薄一眼,冷笑着:“怎么?我把人叫过去的,我再抱回来不行吗?我们之间的事,你插什么嘴?”
“是是是,快进来吧,今夜还是照旧吃面是吧?”
他招呼着傅清崖进屋,却在看见傅清崖手上的食盒时愣了愣,“这是什么?不像我姐送的醒酒汤?今夜是要加菜吗?”
傅清崖看着食盒沉默片刻,随手丢给一旁的少年,“不重要。”
看着几人宛如一家人般相携入门,赵意浓死死捂着嘴,堵住即将翻涌而出的哭声。
原来这些时日,他借口公务没处理完都是来了这里。
路边的野狗忽然吠叫了几声,让赵意浓慌乱地躲在墙边。
傅清崖有些不安地转身,却什么都没有看到。
目光触及地上的食盒,微微怔住,想去捡回来,可食盒已经被野狗掀翻。
他只好转身,抬步朝院内走去。
一墙之隔,赵意浓呆呆站着,听里面谈笑风生,言笑晏晏。
苏知宁声音温软中带着埋怨:“是你要我送醒酒汤过去的,干吗还要你夫人过去,诚心落我脸的是吗?男人就是爱撒谎,说着自己肚量大,还不是介意我当日退婚。”
“我也没想过她会找过来,许是哪个不长眼地告诉她的吧。”
不长眼的?
赵意浓终于想起来是在何处见过这个唤傅清崖“姐夫”的少年。
苏家落难时,她曾随着傅清崖去昭狱,苏知宁的同胞弟弟将一只死老鼠扔在她头上,傅清崖气得一脚踢翻他面前的饭,并警告他对她尊重些。
“当今陛下最厌恶宠妻灭妾之事,先前有个言官便是因为家事被弹劾,你让我如何不怕?更何况赵意浓还给我下的有蛊,便只能委屈你了。”
手腕再次传来刺痛,让她只能捂住手腕转身,不小心碰到了被丢在院外的食盒,引得狗吠连天。
傅清崖莫名有些慌乱,不顾苏知宁劝阻,撩开衣袍起身。
可是院外空空荡荡,只有野狗盯着他,明明是极寻常的野狗,却让他心中有些不安。
此时天上轰隆一声响,紫电丛生。
她最怕打雷,几乎是下意识,傅清崖便想往家里赶。
马夫已经离去,约好了卯时再来,他只好牵出马离去。
意外地,在长街看见一道瘦弱的身影。
赵意浓也没想到会遇见傅清崖。
隔着如帘雨,傅清崖飞速下马朝她走来,“怎么回事,婢子不是说你自己先回去了吗?怎么还在这里?”
赵意浓麻木地站着,任由他解下氅衣给她披上。
他将她抱上马,才拉起缰绳,身后便传来声音。
“不好了,姐夫,阿姐又晕倒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