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3年,青阳县县委。
林凡脸色阴沉地走出县委大院。
就在刚才,他得知了一个消息——他那时任青阳县县委副书记的叔叔,因为涉嫌违纪违规,被省纪委委托市纪委给调查了......虽然还没有正式确定他的违纪违规。
但是毫无疑问,这次的县长候选,他应该是没戏了。
而且,他叔叔这次的风波,还直接牵连到了自己。
如果不出意外的话?
原本他板上钉钉的,县委办综合科科长,应该也是没戏了。
“林科长,大中午的,您这是去哪里啊?”
一道声音,喊住了即将踏出县委大院的林凡。
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,林凡的脸色,立马更加冷沉了。
刘凯!
现任青阳县纪委书记的外甥。
因为林凡和刘凯几乎同一时期进入县委大院,再加上两人的背景相似,所以难免进行比较......但是又有所不同的是,林凡是堂堂正正考进县委办的,而刘凯却只是从乡镇岗借调上来的,所以在各方比较中,刘凯经常会落入下风。
而这,则是使得刘凯对林凡,莫名其妙地多了不少仇怨。
如果只是被小人妒忌,倒也不至于让林凡恼火。
真正让林凡恼火的是。
这次他叔叔被莫名其妙的调查,错过了县长的候选考察......最后的直接受益人,正是刘凯的舅舅!
并且,现任负责林凡叔叔调查工作的市纪委,其市纪委书记,之前在省司法厅工作的时候,正是刘凯舅舅的上司!这种种因素联合起来,让林凡怎能不多想?
“刘凯,我现在已经完成了县纪委对我的个人调查......洗清了我的嫌疑。接下来我想去哪里?应该和县纪委,和你无关吧?”林凡毫不客气地盯着刘凯。
他知道刘凯很嫉妒他,因为他有一个更好的背景,学历和能力也更强。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失势,而刘凯则是小人得志......可即便如此,他也绝对不会对刘凯低头。
面对着林凡此时的嘴硬,刘凯则是一阵冷笑。
“的确和我还有县纪委无关......但我还是要提醒林科长一句。”
说到林科长的时候,刘凯的咬词特别着重,其中的讽刺之意也相当明显......现在林凡已经失势了,县委办综合科科长这个香饽饽职位,还能轮到他来么?
“不要和一些违纪违规分子走得太近!不然的话?我们县纪委,依旧可以按照规章制度,把你再调查个几天。”
刘凯趾高气昂地看着林凡。
林凡注视着刘凯,眼神里带着极致的冷漠,却又显得异常平静。
“不用你操心。”
说罢,林凡便漠然离去。
而刘凯则依旧站在原地,看着林凡的背影,目光里闪过一抹狠色。
哼!
看你小子。
还能嘴硬多久!
......
名苑小区。
这里是林凡叔叔林青山的住宅,也是林凡长大的地方。
林凡的父母在他读初中的时候,便因车祸离世了,所以他一直都是寄养在叔叔家里。因为婶婶有身体上的问题,所以两口子也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,最后索性也就把林凡当成亲儿子来养。
林凡也是争气,高考的时候考上了全国最好的政法学院之一,然后又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县委办,哪怕是对比县委副书记的叔叔,他都绝对算是青出于蓝胜于蓝。
毕竟林凡所上的政法学院,全国排名十分靠前,凭借着学校背景,和他的成绩,林凡甚至都可以留京任职,虽然说卷了一些,但发展前途肯定是比这里强的。
可没想到。
他才刚来县委办一年,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。
在家里。
林凡见到了婶婶。
因为叔叔被带去市纪委调查了,所以婶婶这几天,一直都担心得没合眼......再加上,被婶婶视为亲儿子的林凡,在这段时间里,也被县纪委给带去调查了。
这对于这个五十岁的女人来说,无疑是天塌了。
看着婶婶那憔悴的面容,林凡心里也是一阵绞痛,旋即便轻轻地安慰道,“放心吧,婶婶......叔叔做人做事,从来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国家,他也绝对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了。”
话虽然是这么说,但林凡心里也清楚......对方的目的,是让林青山错过本次的县长候选。哪怕是林青山没有什么问题,这一时半会,应该也不会出得来。
而按照相关的规定,纪委对人进行调查,最长,可以把人调查个三个月。
“林凡啊,你叔叔这次,还连累了你啊。”
婶婶那双满是疲惫的眼睛,很是惭愧地看着林凡。
见到如此,林凡心里则更是难受。
“婶婶,别这么说。”
林凡安抚着婶婶。
忽然,婶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,去房间里拿出了一个信封,递给林凡,“这是你叔叔被带走之前,让我交给你的一封信。”
见到这封信,林凡目光一闪。
回到房间后。
林凡拆开了这封信。
信的内容很简短。
离开县委办!去合庆镇!
看着这封信,林凡有点没想明白。
让自己离开县委办?这是为何呢?
难道是林青山考虑到,他离开县委大院后,刘凯的舅舅会对自己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么?林凡思考了一阵后,感觉这倒的确是有可能的......失去了林青山这个靠山后,林凡在县委大院里,就好像是街边的玩偶,那是谁都可以拿捏一下的啊!
可是,林凡还想不通。
为什么离开了县委办后?
要去合庆镇呢?
合庆镇,这是青阳县中最偏僻也是最混乱的地方,甚至连县道都没有通到这里!所谓穷山恶水,说的就是这种地方。
而林青山,居然要自己去这种地方?
不过仔细想想,也大概能够理解林青山的用意。
合庆镇是很偏僻,并且在青阳县里面,处于一种可有可无的地位......但是同样的,也因此,县委大院对合庆镇的影响力特别小!不像一些中心城镇,县委大院的一纸政令,就可以毕恭毕敬地立马执行。
如果是去这种地方的话?刘凯的舅舅,也确实很难威胁到自己。
不过现在,林凡又面临到了另外一个问题。
他堂堂一个县委办编制的干部,该如何去合庆镇呢?
很快。
第二天就到了。
林凡照常地回到了县委办工作。
县委办,综合科。
现任县委办综合科科长,已经被派去中心城镇担任镇委书记,积累基层经验了。所以,现在综合科的日常事务,都是由林凡这个综合科副科长来处理。
县委办,本身就已经是县委大院里的中枢部门了。而综合科,又更是县委办的核心科室。其重要程度,自然也是不言而喻了。
甚至可以说,县委大院里的很多消息,林凡这个综合科副科长,要比一些县委常委,都更早知道和更加清楚。
而林凡刚回到综合科,就得知了一个消息——县委拟派一人去合庆镇担任副镇长,挂职锻炼。
看到这则消息,林凡心中一惊。
这难道,就是林青山自己去做的事情么?
离开县委办,去合庆镇。
林凡看着这份文件,陷入了沉思。
他倒不是不知道,现在的县委办对他来说有多危险......可是合庆镇那种穷乡僻壤,真的能比危机四伏的县委办好多少么?
留在县委办,虽然会受到精神折磨,但好歹还在县城里面,身体可以得到相对现代化的放松。
可要是去了合庆镇?
毫不开玩笑的说,那基本就脱离现代文明了。
穷山恶水都只是其次。
一帮爱找茬的刁民,那才是噩梦呢。
最后,林凡默默地收起了那份文件。
......
“啪!”
一大堆文件,忽然落在了林凡的桌面上。
林凡抬起头,是现任县委常委,县委办主任——吴海东。
“主任。”
林凡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。
“小林啊,这些文件呢,都是县委办之前的旧文件,现在呢?为了响应国家电子化办公的号召,这些文件现在都要收录归档到电脑里。”吴海东戴着一副无框眼镜,文质彬彬地看着林凡。
“你呢?是我们县委办的高材生,也是最会用电脑的!这些文件,都交给你来,应该没问题吧?”
吴海东客客气气地看着林凡。
看着那厚厚的一沓文件,林凡表情有些难堪。
这么多文件?得收录到猴年马月?
“吴主任,这种事情,不是应该由秘书科来做么?”
林凡很是为难地看着吴海东。
吴海东则是轻松地笑了笑。
“秘书科那边要处理的文件更多呢!这不是?上面要求这件事要求的比较急,我们县委办这边的人手也确实不够么?所以,只能来麻烦一下你们综合科了。”
林凡沉默不语。
他知道这件事,三个月前,省里面就有了关于县级档案全部电子化的要求。可是林凡没想到,三个月前就交代要做的事情,秘书科做到现在都没有做完?甚至还要把多余的任务,分摊给他们科室?
林凡看了眼手上还没有完成的起草文件,又看了眼那一堆纸质档案,然后下意识地看了眼身后的两个科员。
而吴海东,似乎是知道林凡想干什么。
很快,他从一旁又搬来了一沓文件。
“这里还有呢!”
“正好,你们科室还有两个人呢,一起干吧,人多力量大。”
见得这样的情景。
两个科员愣住了。
林凡也愣住了。
这安排的,可真周密啊。
说到这里,吴海东很是欣慰地拍了拍林凡的后背,意味深长地说着,“年轻人嘛?就是要多干事,多锻炼一下!”
“感谢吴主任给的锻炼机会。”
林凡勉强挤出一抹笑容。
虽然他心中不愿,可吴海东毕竟是他的上司,又能怎么办呢?
随即,眼看着吴海东就要离开,林凡也顺势,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手写信,“吴主任,这是我,自荐申请为综合科科长的信,麻烦吴主任,有空的话,可以帮我看一眼。”
林凡毕恭毕敬地,将那封信递给吴海东。
这是吴海东先前,早就答应了自己的——引荐自己成为综合科科长。
可是现在,吴海东拿着那封信,却没有半分迟疑,甚至连看都没有看,就将其退还给了林凡。
林凡愣了一下。
下一刻,吴海东一只手,便搭在了林凡的肩膀上,并且语重心长地看着他。
“林凡啊......现在可是县委办的关键时期,我希望你,可以好好地完成当下的任务。不管你是综合科的科长,还是副科长,都可以好好地为人民服务的嘛!”
听到这里,林凡有些错愕地看着吴海东。
且不说,这是他早就答应好自己的。再者了,既然无论什么职位,都可以为人民服务,那你这个县委常委,怎么不一辈子都待在基层呢?
说罢,吴海东又拍了拍林凡的肩膀,示意他好好干。
林凡还是不甘心地叫住了他。
“吴主任!”
吴主任转过头。
“综合科科长,您是不是有其他人选了?”
听到林凡这个问题,哪怕是老练的吴海东,也在那一瞬间,眼神里出现了一丝颤动......林凡是怎么知道的?
林凡捕捉到了这一丝眼神变化。
“是刘凯么?”
林凡似乎已经猜中了什么。
吴海东眼神里的波澜更大了。
这一刻,林凡终于知道了原因!
目前县委大院里,适龄且够资格的干部,只有自己和刘凯!
而按理来说,综合科科长这个职位,当然是自己这个综合科副科长近水楼台,而且自己还有学历优势......可是这些优势,都比不过刘凯有一个,即将成为县长的舅舅。
“林凡啊,这是组织的安排,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。”
虽然已经投靠了刘凯舅舅,但吴海东,显然也不想把林凡给得罪死......谁都知道,林青山只是暂时被审查,他很快就会出来的。而到时候,他还是县委副书记,县里的三把手。
林凡心如死灰。
先前,自己有一个县委副书记的叔叔,所以在县委大院里面,一切都算是顺顺利利的......可那是真实的官场么?直到林青山离开了县委大院,自己这才真正见识到了,官场上真正的险恶!
“吴主任,我申请,调去合庆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