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死了，魂魄却没有离开。
我眼看着，杀死我的歹徒，将我的尸体抬上雕塑台。
那人用水泥袋将我的尸体缚住，又糊上特制的泥土，不断调整，直到我看起来，真的成为一座真假难辨的雕塑。
我飘在半空，看那人完成收尾，拎起锉刀准备离开。
门外走廊却传来哒哒的脚步声。
一个稚嫩的童音轻声呼唤：
「妈妈。」
歹徒拿刀的身影一顿。
我整个魂魄也骤然呆住，一种比死亡还大的恐慌袭上心头。
「琦琦，怎么会？！」
她不是被沈之乔送去补课班了吗？
怎么会在家？！
一小时前，我刚和沈之乔狠吵一架。
我们结婚五年，近期的吵架却越来越频繁。
沈之乔将一大桌菜掀翻在地，满脸不耐烦，且怒不可遏。
「唐念，我早说了，那是我学生！只是学生！你怎么就非要借题发挥？！」
精心准备几小时的菜肴被摔得稀碎，我的脾气也上来了，直接一巴掌扇到他脸上。
「沈之乔，什么狗屁的学生我不管！你必须和她保持距离！
「你别忘了，当初可是我家看你可怜，赏了你口饭吃你才活到现在！这是你欠我的！」
沈之乔的脸色一下僵了。
而我也瞬间后悔起来。
这样的话实在过了。
就算气急了，也绝不该这样说。
沈之乔这样骄傲的人，他的软肋，是我最清楚，却从未戳着让他刺痛过的。
我的手指颤了颤，抬手想去摸他的脸。
「对不起，疼不疼……」
沈之乔一把打开我的手：「不要你假好心！
「我送琦琦去绘画班。」
他铁青着脸摔门离开。
我着急地追出去，却在楼下遇到了歹徒。
究竟如何被杀死的，我已经想不清了。
只记得歹徒离开的片刻，我倒在血泊里，挣扎着给沈之乔打了最后一个求救电话。
可他似乎是不在乎，冷笑着诅咒我：
「那你就去死呗！」
电话被绝望地挂断，歹徒将刀戳进我的心脏。
而现在，我死了以后的现在。
我们唯一的女儿琦琦，正抱着小熊走上楼梯。
「不要！」
我焦急地挡在琦琦身前，想要阻止她上楼。
可灵魂没有实体，那小小的人还是穿透我的身体，一声声童音呼唤着，往走廊深处的雕塑室走去。
门缝处漏出一丝光芒。
琦琦眼睛一亮。
「妈妈，你在里面吗？」
她软软地唤我，快跑几步到了门边，举着肉肉的小手就要去开门。
与此同时，屋内的歹徒也提着刀，右手放在了门把上。
那人嘴角邪恶地勾起，手上的尖刀闪着寒光。
他想做什么，我心里再清楚不过。
我的心脏怦怦直跳，灵魂急得直打转。
「沈之乔，你在哪？！」
我嘶声怒吼。
可现实里，却发不出一丝声响。
就在我以为女儿最终也难逃一死时。
楼下的开门声才轻微响起。
有男人略沉稳的脚步朝着楼上走来。
「琦琦，爸爸来了。」
门内的歹徒显然也听见了，立刻后退几步，拎着刀从窗口逃离。
我终于松了口气。
沈之乔走过来时，琦琦已经打开了门。
琦琦指着门内，认真地和他说：「爸爸，妈妈就在门内，我刚刚听到声响了。」
沈之乔摸了摸琦琦的头，皱眉看向门内。
原本紧闭的窗户大开着，室外纷扬的大雪被卷进屋里，暖气开着，雪花遇热融化，已在地面积了一层雪水。
沈之乔一愣，立刻疾步走向雕塑台。
果然，陈列着的十来座雕塑已有不少被雪水打湿。
更糟糕的是，之前他选好了马上要送去参赛的那座雕塑。
此刻却像被人故意破坏，摔成满地碎片。
这是即将要送去参赛的雕塑。
他们整个团队的作品。
也代表着他这个雕塑大师的脸面。
沈之乔气得浑身都发抖了。
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满屋狼藉，一字一句咬牙出声：
「唐！念！你怎么能这样做！
「就算你恨我，要打要骂随你了，可你竟然将我这么久的心血毁于一旦？！真是恶毒至极！」
我满心酸涩。
这些不是我做的。
可我死了。
这些再也解释不清了。
沈之乔气势汹汹冲出去，楼上楼下找了好几圈。
才终于确定，我已经不在家了。
沈之乔眉头皱得更深，几乎是愤怒地骂了一声：
「有本事你就永远别回来！」
我苦笑着。
你会如愿的，沈之乔。
我真的。
再也不会回去了。
琦琦似乎有所感知，哇的一声哭起来。
「妈妈，我要妈妈！」
沈之乔按了按太阳穴，一手抓着手机要给我打电话，另一手抱起琦琦。
可另一个电话却先打了过来。
陈夕的声音醉醺醺地飘出：
「沈老师，你在哪，我要见你！我想你！」
沈之乔的动作顿了下，他捏紧手机，还是说：「陈夕，你醉了，早些睡吧……」
「老师，你说从这里跳下去，算不算轰轰烈烈？」陈夕打断他。
沈之乔的表情瞬间变了。
「在那里别动，我去找你！」
我无奈地盯着沈之乔。
这样的事已数不清多少次了。
这个陈夕不简单。
可惜等我意识到的时候，她已经像是疯长的野草，彻底生根在我们的生活中。
无法拔除。
第一次见到陈夕是在沈之乔的办公室。
彼时他刚摆脱泥沼，迎来希望，成为北城大学高薪聘请的雕塑系教授。
年少有为，儒雅俊秀。
那天我去给沈之乔送饭。
提着饭盒走到办公室门口时，迎面撞见一个女生小跑冲出来。
女生容貌普通，穿着朴素。
唯独手里提着的保温桶吸引了我的目光。
错身而过的刹那，那姑娘似乎是恶狠狠瞪了我一眼。
我莫名其妙地眨眨眼。
不明所以。
沈之乔揉着太阳穴。
「别理她，一个疯子。」
那个女生，就是陈夕。
彼时的沈之乔，提起陈夕满脸厌弃。
后来我从旁人嘴中才得知。
陈夕是沈之乔新收的研究生徒弟，可这姑娘不知是哪里错乱了。
打入学开始，就拼命黏着沈之乔。
起初沈之乔只觉得她没有边界感。
女生，又确实年纪小。
也不敢多说什么。
直到陈夕在项目组会上，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沈之乔告白。
沈之乔错愕，不解，恐慌。
他甚至担心是自己做了什么，让陈夕误会了。
还专门找到陈夕想要解释。
可陈夕直接反锁办公室门，脱了外套就要去抱他。
沈之乔吓坏了。
自此见到陈夕就躲。
可是没有用。
陈夕就像无孔不入的毒液。
默不作声地渗透进了我们的生活中。
沈之乔无数次对我吐槽，陈夕对他的穷追猛打。
甚至有时候，在某些特殊节日的深夜，陈夕也会专门给沈之乔打电话。
「老师，你们不要睡，好不好？」
沈之乔勃然大怒，已经想好了要报到学校去，开除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学生。
可不知为何，他最终也没那样做。
他无奈地和我说。
「陈夕这孩子，也不容易，她爸妈由于精神原因早逝，就一个爷爷和她相依为命，前几年爷爷病了，还到处借钱供她读书……」
我知道，沈之乔不忍心。
可听到那些事，我也始终不放心。
「那或许，让她转到其他老师那里呢？」
「哎，你知道的，学校另一个教授，前面才传出和女学生的绯闻……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