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云遮月，第一场初雪悄然而至。
宋妩被粗暴地压在窗棱上，后腰磨得生疼。
她死死地咬着牙不肯发出声音，脖颈却被咬住，男人森寒的声音随之响起：“别跟哑巴一样，喊出来！”
欲念凶猛，男人的嗓子低哑，和宋妩记忆中的声音重叠。
宋妩悚然，颤着声问：“你不是张明渊，你是谁？”
张明渊是州府大人的儿子，因是独子，被宠得无法无天，前不久他看中宋妩的美貌，便将宋妩的夫君抓到牢中肆意折磨，婆婆和小姑子苦苦哀求，宋妩想到夫君的救命之恩和过往种种，只能将自己送上门。
宋妩不愿见张明渊恶心的嘴脸，一进门就要求熄灯，因此并未发觉不妥。
直到这人发出声音……
她是为救人而来，断不能叫人白白欺辱！
宋妩挣扎起来，然而对方的力气极大，不仅很快将她压制，还把她翻了个面，更加深入的侵略。
“呵~”
对方冷笑了声，呼吸喷在耳廓，宋妩的灵魂都跟着战栗，脑子里冒出一个久违的名字。
谢清崖。
在嫁人之前，宋妩做过三年妓子，那三年，她只接了谢清崖一位恩客。
谢清崖出手极大方，为了讨赏，宋妩除了刻苦研习房中术，还学了许多甜言蜜语。
三年后，宋妩为自己赎了身，嫁了人。
她原以为自己和谢清崖再也不会有相见之日，却没想到，再次相见，她自荐枕席又上了他的床。
可是谢清崖怎么会出现在张明渊房中？这是个意外还是所有的事都是谢清崖刻意为之？
宋妩心乱如麻，好不容易等到谢清崖停下，想要说点什么，谢清崖却抢先吐出一个字：“滚！”
声音冷寒，淬着冰渣。
宋妩心中惧怕，却还是问：“我夫君什么时候能回家？”
谢清崖没有回答，敲门声传来，婆子在外催促：“时辰不早了，周家娘子快回家吧，被人看见可就不好了。”
窗户开着，寒风涌入，宋妩身上的汗瞬间冷凝，针扎似的。
张家就是个虎狼窝，没人会帮她。
宋妩不敢吵闹，弯腰去捡衣服，她一动，便有热流滑落。
难堪和委屈一起涌上心头，宋妩死死地咬住唇才没有哭出来。
回到家已是天色泛白，一夜未睡的婆婆李氏迎上来：“怎么样，张公子答应放人了吗？”
宋妩淋了一路的雪，只觉得头重脚轻，她没办法回答。
她昨晚根本没有见到张明渊，反而惹上一个更大的麻烦。
“我有些累了，想先休息一下。”
宋妩逃回屋，把自己裹进被子里。
身体早已疲累不堪，神经却紧绷着无法松懈，除了昨夜，和谢清崖的那三年往事也在脑海盘旋。
平心而论，谢清崖是个极好的客人。
他没有什么特殊癖好，除了第一夜粗暴了些，其他时候都会照顾宋妩的感受，时不时还会给些赏钱，若是心情好甚至还会带些点心和首饰给她。
那时的宋妩也曾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，如果谢清崖为她赎身，就算是为奴为婢她也是愿意的。
可她高估了自己。
公主府办百花宴那日，她曾前去表演，在暗处听到有人问谢清崖：“听说谢郎最近得了个天仙似的姑娘，宝贝得很，怎么不带出来瞧瞧？”
她抱紧琵琶，脸不自觉发烫，没想到在这些贵人眼里，谢清崖对她是如此的看重，她忍不住期待谢清崖会如何回答，下一刻却如坠冰窖。
“不过是个妓子，上不得台面，别在这里谈，免得污了公主府的地界。”
直到那一刻宋妩才明白，谢清崖只是把她当个取乐的玩意儿。
他和那些嫖客没什么两样，一边享受她的身体一边嫌她脏。
若非如此，她也不会胆大妄为骗他……
想到这里，宋妩忍不住捂脸。
她骗了谢清崖，现在，他找上门来了。
回忆太过冗长，宋妩迷迷糊糊睡下，没过多久，又被周岚唤醒：“嫂嫂，娘让我给你熬了药，喝了再睡吧。”
周岚说着递过来一碗黑乎乎的药。
味道有些呛，是花楼每个姑娘都要喝的避子汤。
宋妩皱了皱眉，接过一饮而尽，仰头时，周岚看到她颈间的齿痕，小脸一红，小心道：“张公子怎么咬得这样狠，他可答应放了哥哥？”
“我不知道，”宋妩拢紧衣领，哑声道，“帮我烧点热水，我想洗个澡。”
谢清崖在宋妩身上留了不少印记，宋妩搓得浑身通红，也还是无法将他的气息完全除去。
洗完澡，宋妩打起精神开始泡豆子做豆腐。
来祁州后她盘了间铺面卖豆腐，生意还算不错。
不管发生什么事，总归是要赚钱才能把日子过下去的。
有事可做，宋妩的心静了些，李氏却对她说：“女子抛头露面总归不是什么好事，不然也不会惹来这样的祸事，正好远儿进京赶考需要盘缠，等他回来就把铺子卖了吧。”
宋妩没有应声。
公公早亡，李氏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长大，家里所有的钱都用来供夫君念书了，凑不起盘缠，也给不起聘礼。
若是卖了铺子，恐怕所有人都得喝西北风。
宋妩一个人干到夜里才把豆腐做出来，顺便点了些豆花。
豆花刚出锅，张家的婆子就进了门：“周家娘子，该出门了。”
门外落了顶小轿，婆子脸上堆着笑，态度比之前恭敬些，谁都看得出来昨夜那位对宋妩是满意的。
周岚脱口而出：“我哥都没回来，怎么还要去？”
婆子面上笑意不减，轻飘飘道：“主子只让来接人，旁的我也不清楚，一会儿周家娘子可以自己问问。”
周岚红了眼，挽住宋妩的胳膊：“张明渊这是明摆着欺负人，难道哥哥一日不回家，嫂嫂就要一直送上门去让他糟践吗？”
宋妩绷着身子，一颗心跟着下坠。
谢清崖身份尊贵，必然不会在祁州久留，张明渊不敢得罪他，只能隐忍不发，可等谢清崖一走，这半路被截胡的怒火就该落在周家头上。
到时周家人知道她被两个男人玩弄，她又该如何自处？
怕宋妩不去，婆子连忙劝说：“娘子又不是黄花大闺女，况且都有过一次了，现在拿乔岂不是得不偿失？”
“你闭嘴，你帮那个畜生做事，迟早要遭报应！”
周岚气得不轻，宋妩刚想说些什么，李氏开口呵斥：“岚儿，不许胡闹！”
宋妩猛然看向婆婆，李氏避开她的视线，沉沉道：“去吧，别让张公子等久了。”
周岚一愣，而后松开宋妩，半晌憋出一句：“嫂嫂，委屈你了。”
宋妩是被至亲卖进风尘地的，那三年她看尽了人情冷暖，心也是冷的，这会儿却还是被刺痛。
她收回目光，谁也没看，坐着软轿又去了张家。
这次屋里点着灯，她看清了谢清崖的脸。
两年不见，谢清崖变化不大。
依旧是剑眉星目，矜贵端方，只是下巴处多了一条浅浅的疤，平添狠厉，压迫感十足。
宋妩捏紧绢帕，上前软声道：“我们谈谈吧。”
谢清崖没拿正眼瞧她，漫不经心：“你拿什么跟我谈？”
她无权无势，还有个身陷囹圄的夫君，这具身子不是她的筹码，只是她苟延残喘的救命稻草。
宋妩比谁都清楚这一点，她并未退缩，直勾勾地看着谢清崖：“男女之事还是要配合才能得趣，偶尔霸王硬上弓一次是乐趣，若是一直如此，难免有损身份。”
若非如此，张明渊也不会费尽心思要她主动送上门。
谢清崖没接话，沉默压得宋妩喘不过气来。
宋妩不敢露怯，继续说：“只要夫君能平安回家，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。”
听到这话，谢清崖终于掀眸看向宋妩。
他的眼眸很黑，深不见底，一点儿温度都没有，像是尖利的冰刃，要把宋妩刺穿。
半晌，宋妩听到他问：“所以当初你骗我的钱就是为了养这么个狗男人？”
宋妩心尖狂颤，指尖掐进掌心才没有逃跑。
公主府那日偷听之后，她使出了浑身解数哄谢清崖开心，床上、桌上、窗台上，什么姿势她都陪谢清崖试过。
她会在动情时喊谢清崖的名字，会故意说梦话展现对他的依恋和爱慕，她让谢清崖觉得她好像爱惨了他，没了他就活不下去，谢清崖无法回应这样的爱意，便大把大把地给她花钱。
她用谢清崖给的钱赎了身，在他以为自己深爱他的时候消失，然后嫁了人。
谢家三郎是何等光风霁月的人物，瀚京贵女都任他挑选，他怎能容忍被一个妓子诓骗？
宋妩跪下，一脸的视死如归：“骗你的人是我，和他无关，你要如何惩罚我都可以，只要别伤害他就行。”
离开谢清崖之后，宋妩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，这张脸和这具身子实在太过惹眼，一不留神就会被人盯上，若不是周鸿远，她甚至都没有命活到今天。
不知天高地厚得罪谢清崖的人是她，周鸿远是无辜的。
屋里陷入沉寂，谢清崖没说好，也没说不好，就那么冷冰冰的看着她，如同看着一团死物。
饶是如此，宋妩还是大着胆子膝行上前去解谢清崖的腰带，解到一半，手腕被扣住，宋妩慌乱抬头，撞入谢清崖晦暗不明的眸：“上来。”
“……”
直到烛火燃尽，宋妩才从屋里出来。
腿软得厉害，出门时，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。
“娘子小心。”
婆子扶了宋妩一把，见她面色绯红，还有薄汗未消，暗道这周家娘子平日瞧着普普通通，在床榻之间竟是如此销魂模样，难怪少爷会不择手段，这谁见了能不动心啊？
有软轿相送，宋妩比昨日早到家。
李氏和周岚都睡了，家里静悄悄的。
宋妩打了盆冷水草草擦了身子睡下，又起了个大早推着豆腐去铺子上卖。
几天没开门，生意冷淡不少，一上午也没卖出去几块儿。
宋妩打算把剩下的豆腐拿回去做成豆腐干，刚到家门口就听到周岚在和李氏吵架。
“嫂嫂也是被逼的，姓张的厚颜无耻不肯放人，嫂嫂又能怎么办？”
“你懂什么，男人在床上是最好说话的，她要是表现好一些，说几句好话，你哥早就回来了，只怕是我之前一直拦着不让他们同房，如今她尝到甜头，心思跑到别的男人身上去了。”
周岚被惊到：“娘你为什么不让嫂嫂和哥哥同房？”
李氏横了周岚一眼：“你哥明年就要进京赶考，正是关键时候，哪能让他把心思放在这种事上？”
那你为什么还同意哥哥成婚？
周岚腹诽，却不敢再跟李氏顶嘴。
宋妩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进去，周岚藏不住事，目光心虚地躲闪着。
宋妩恍若未觉，麻溜弄了午饭，又开始做豆腐。
晚上煮的面，宋妩干了一天的活，胃口还算不错，周岚却是心不在焉，不时朝门口张望，然而直到夜深张家也没来人。
周岚有些不知所措：“嫂嫂，张家这是什么意思啊？哥哥还能回来吗？”
“能。”
谢清崖既然默认了，便不会食言。
宋妩不愿多说，安抚了周岚几句睡下。
接下来几日张家都没来人，宋妩的生活又恢复平静，这日她照旧早起去豆腐铺，一开门却看到周鸿远柱子一般杵在门口。
宋妩连忙去扶住他。
他的四肢都冻僵了，也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。
宋妩皱眉：“外面这样冷，夫君回来怎么不敲门？”
周鸿远目光黏在宋妩身上不肯挪开，他舔舔被冻裂的唇，哑声说：“我怕推开门你却不在。”
他是宁肯毁掉前程入狱，也不愿让她受辱的。
宋妩喉咙发紧，低声问：“我若不在你要如何？”
“我会豁出这条命，为你讨个公道！”
周鸿远答得毫不犹豫，宋妩的眼眶顿时热得厉害，她低下头不敢与周鸿远对视，故作轻松：“别动不动就豁出命去，成亲的时候可是说好要陪我到白头的。”
“好。”
天色渐亮，晨雾又起，宋妩低着头，柔弱极了，周鸿远很想抱抱她，刚抬手，李氏就冲出来：“我的儿，你受苦了！”
周岚闻声出来，也是泪流不止。
宋妩看着这一幕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不过是几日未见，再见到周鸿远宋妩却觉得恍若隔世，感动过后，她有些难以面对，宽慰一番还是去了豆腐铺。
卖完豆腐，宋妩去医馆买了外伤药，又去集市买了半只鸡和半斤猪肉。
回去的路上，她看到了谢清崖。
谢清崖不是一个人，身边还有位女扮男装的小姑娘。
小姑娘未做太多伪装，神情烂漫，看向谢清崖的目光是掩不住的爱慕，很好辨认。
几乎是同时，谢清崖也看到宋妩。
明明他们之间还隔着很长一段距离，明明街上人来人往，宋妩却还是感受到了谢清崖眼神里的侵略性。
宋妩心头一紧，连忙收回目光，扎进旁边小巷。
“谢大哥，你在看什么呀？”
张明瑶顺着谢清崖的视线只看到攒动的人群，并未发现异常。
“没什么。”
谢清崖很是冷淡，转身上了马车，他的步子很大，张明瑶只能小跑才能跟上：“那边还有好多可以逛的，谢大哥不逛了么？”
“天冷，没兴趣。”
谢清崖一口回绝，又在张明瑶要跟着上马车的时候开口：“男女有别，你我不宜同乘。”
“……”
出门的时候你也没说不可以啊。
无视张明瑶哀怨的目光，马车扬尘而去。
宋妩绕了些路，回家晚了些，一进门就听到周岚抱怨：“嫂嫂，哥哥好不容易才回家，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，为了等你，饭菜全都冷了。”
“周岚，”周鸿远沉了脸，“道歉！谁教你如此对长嫂不敬的？”
“我只是实话实说，哥你怎么不讲道理？”
周岚撇撇嘴，一脸委屈，周鸿远并不惯着她，直接把她关回屋里：“自己好好反省，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吃饭！”
周岚在屋里嚎啕大哭，周鸿远充耳不闻，把煨在锅里的饭菜都端出来。
他都做到这个份儿上，宋妩也没什么好气的，另外拿了个碗准备给周岚留菜，被周鸿远阻止：“不用管她，成婚后这个家都是你在操持，她如此不知好歹，不吃些苦头怎么行？”
周鸿远平日都是温和有礼的，唯独在宋妩的事上态度强硬，寸步不让。
这些日子宋妩惶惶不安的心，终于又有了安全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