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0年夏，沈阳军区食堂。
“绵绵，你南调的事情，确定要瞒着季凌霄吗？”
听见好友朱虞的问题，江意绵语气平常：“嗯，等调任单下来就走。”
朱虞沉默，眼里闪过对江意绵的心疼。
然后忿忿不平：“该死的季凌霄，害我和你不得不分开，要是你当初相亲没选他就好了！”
突然，耳边响起一道沉稳的男声。
“选什么？”
江意绵和朱虞都是一愣
江意绵转头一看，她结婚三年的丈夫，军区营长季凌霄，正站在她们的餐桌背后。
心颤了一下，她语气镇定：“最近有几个测试项目，我正商量和朱虞选哪个。”
季凌霄也没在意，点了点头就直接开口：“我记得你有文工团比试的观众名额，把这个名额给我。”
“云锦升任需要投票，我要叫人去给她投票。”
江意绵怔了怔，轻轻点头：“好。”
季凌霄见她同意，径直转身就离开了。
朱虞黑着一张脸冲着季凌霄的背影怒骂：“这混蛋！还有那贱人赵云锦，连别人老公都勾引！”
江意绵垂眸掩住眼中刺痛，攥紧指尖，声音清淡。
“这不怪赵云锦，和我结婚的是季凌霄，又不是她。”
她也很想像朱虞一样把错怪在赵云锦身上，可是大概她天生性格理智，所以怎么也无法欺骗自己。
她很清楚，是季凌霄不爱她，仅此而已。
夜晚下班回到家属院。
江意绵到储藏室收拾东西。
整理旧书架时，一本掉落的书让江意绵一怔。
她缓缓捡起已经积灰的书。
昏暗地灯光下，上面的书名显露出来。
是江意绵13岁生日时，父母送给她的《一千零一夜》。
是纯文字版的，江意绵读了好久好久。
国王痛恨王后与人有私，杀死王后，又每日娶一少女却在凌晨杀掉，宰相的女儿为了拯救无辜的少女自愿嫁给了国王，给国王讲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感化了国王。
都说少女时期看的第一本有关爱情的书，会成为她的爱情启蒙。
?一千零一夜》让江意绵以为只要自己坚持，就能感动季凌霄，挽回他的心。
三年前，她经人介绍和季凌霄相亲，双方都对彼此满意，很快便扯了证结婚。
婚后他们还算恩爱，季凌霄尽到了一个做丈夫的职责。
二人相敬如宾。
江意绵以为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时，一切突然变了。
一年前，季凌霄死了四年的初恋赵云锦突然活着从中越边境回来了。
当江意绵看见季凌霄那看着自己从来都平静无波的双眸，在注视赵云锦时，涌出的惊喜、激动、失而复得以及愧疚时。
江意绵才知道，原来自己从来只是季凌霄的退而求其次。
自赵云锦回来，季凌霄就变了。
他其实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待江意绵。
可江意绵已经知道，他爱人时是什么模样。
赵云锦刚刚回来，他跑上跑下的安排地方，送她去体检，连续几天都守在她身边。
赵云锦心情不好，他会想方设法，哪怕是扮小丑也要让她开心……
这样的事，好像多的数也数不清。
只是最开始那个时候，江意绵依旧觉得，只要像《一千零一夜》里面宰相女儿一样，努力对季凌霄好，他就会多看自己一眼。
可现实和故事是不一样的。
不爱她的人不会因为她的付出和坚持而感动。
想到这里，江意绵把书放回去。
拿出随身的笔记本，翻到最新一页。
她静静地写上：第九百六十一天，今天我又不爱季凌霄一点了，快要南调了，我很开心。
或许是想有点儿仪式感，也许是想和过去的自己道别。
她决定，等到第一千零一天，江意绵将正式离开季凌霄。
江意绵收好笔记本进了卧室。
墙上的方形结婚照静静挂着，在昏暗的钨丝灯下晃了晃江意绵的眼。
照片上她和季凌霄都是笑着的。
季凌霄一身绿色军装，微弯的眉眼与她四目相对。
可只要仔细看，就会发现季凌霄的笑并不是发自内心的。
因为季凌霄笑起来的时候有对酒窝，不仅阳光，还显温和，而这结婚照里的他却像是没有酒窝的。
想到这里，江意绵不自觉地取下了婚纱照，想仔细看清楚。
“你拿照片做什么？”
门口突然间响起男人疑惑的声音。
江意绵的心猛地一颤，捏着相框的手紧了紧。
她不自然的找了个借口：“我见生灰了，拿下来明天擦擦。”
季凌霄却蹙起了眉道：“你把照片收箱子里去吧。”
江意绵一愣，下意识问：“为什么？”
季凌霄不耐烦地答道：“反正也不好看，挂不挂有区别吗？”
话落，男人转身径直进了浴室。
江意绵垂眸看向手中的照片。
照片上的男人脸上果真是没有酒窝的。
江意绵深吸口气，压下舌尖蓦然涌上的苦涩，把结婚照直接塞进了衣柜最角落。
第二天。
江意绵起床的时候，季凌霄已经出门了。
她不用想都知道季凌霄去做什么了。
——去给赵云锦买早餐。
文工团每天都有早训，季凌霄怕赵云锦饮食不规律会让胃越来越差，每天都会早起给她送早餐。
只是曾经，在赵云锦没回来的日子，季凌霄也会和江意绵一起吃早餐，然后一起去部队。
算算日子，江意绵已经很久没有在早上见到季凌霄了。
江意绵随手收拾了一番出门上班。
路过大南门院街时，早餐店的吆喝声传进江意绵的耳里。
“新鲜的胡辣汤，好吃又鲜，一碗两毛钱！”
她缓缓望去，是赵云锦最爱的那家早餐店，每隔几天季凌霄都会在这里买了胡辣汤给她送过去。
江意绵驻足了几秒，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店铺：“老板，来碗胡辣汤。”
当胡辣汤进口的那秒，江意绵皱了皱眉。
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吃，甚至还有股她吃不惯的酸味。
曾经，江意绵很渴望季凌霄也能带碗胡辣汤给自己，但一次都没有。
或许是想和赵云锦争个输赢，明明距离很近的店子，她一直不肯自己来吃一次。
“姑娘，咋不吃啊？”老板见她愣着，上前来。
江意绵轻轻一笑，没说话。
老板笑着道：“是不是第一次吃不惯，多吃几次就能吃惯了，季营长就总是来这里买胡辣汤哩，买了十几年了。”
江意绵愣了下。
是了，她差点儿忘记了，季凌霄和赵云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。
十几年时光重量，她江意绵不过一个随意娶的妻子，怎么敢奢求季凌霄能把她看得比赵云锦重？
从想和赵云锦争个输赢的念头升起时，她就输的一塌涂地了。
中午。
朱虞拉着江意绵要去从北京新开到沈阳的全聚德吃烤鸭。
“你就陪我去一次吧，我想吃好久了，别心疼钱了，大不了，我请你吃。”
江意绵点了点头：“好啊。”
朱虞很惊讶：“我以前怎么叫你出去吃饭你都不去，这次怎么同意了？”
江意绵顿了几秒，轻笑道：“没什么，我也想吃了。”
过去，季凌霄说：‘外面的餐厅贵的很，我们是军人，铺张浪费使不得。’
她便拒绝了所有出门的活动，安心在待在家属院，等着季凌霄多看自己一眼。
而现在，江意绵只是明白了一句话：人要朝前看，而不是被人的一句话困住原地。
二人走到全聚德。
刚一进门，就听见了赵云锦笑的开怀的声音：“凌霄，谢谢你肯来陪我吃这个，我馋了好久。”
江意绵下意识望过去，背对着门口的男人，声音温柔到了极致。
“你想吃什么，我都陪你，你开心就好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