仙道纪二七九九年六月九日
景德王府·亥时·暗月
暗月下,景德王府刀光剑影,惨叫声此起彼伏。
“白洛,你不得好死!”
一声嘶嚎在夜空中尤为凄厉,只见一个断手断脚的魁梧男子,被铁钩穿透琵琶骨,吊在景德王府的牌匾下。
“朕的好妹夫,别再嘴硬了,九龙柱的开启方法不妨说出来,朕赐你个痛快!”
王府门口,丰神俊逸,身穿龙袍的中年人,用丝绢仔细擦拭布满血迹的双手,神情怡然自得。
王府院子里躺满横七竖八的尸体,一群黑甲护卫,衣服已经被血迹染成殷红色。
吊在牌匾下的风庆之,凄厉狂笑,朝白洛啐了一口大骂:“我呸!凭你也配开启九龙柱,你算什么东西?”
“竖子尔敢!刀!朕的刀呢?”白洛对着身后的护卫大喊道。
他平素最恨污秽,何况至尊之躯,怎能容忍将死之人亵渎?
旁侧身体魁梧,背着大刀的红发男子,赶紧跪在地上双手呈上一柄寒刃。
“朕刚擦完手,你非要逼朕!”
白洛抓过刀柄,撸起袖口就要往风庆之身上劈砍。
“不要啊皇兄,求皇兄顾念兄妹之情,饶我夫君一命!”
旁边一直匍匐在地的娇美女子,一把抱住白洛的脚踝,面色惨白,泪如雨下。
白洛踹开那女子,恶狠狠地边砍边笑:“饶他?白月婵你脑子坏掉了?倘若今天吊在这里的是朕,他会放过朕吗?”
大开大合的几十刀下去,风庆之已经血肉模糊,白月婵惊悸晕死过去。
白洛气喘吁吁扔掉寒刃,接过护卫递过来的丝绢擦了擦汗水和血渍。
“陛下,杀了风庆之,这九龙柱……”
跪在一旁伺候的红发男子,小心翼翼问了一句。
“风庆之不是还有个孽种风白兮嘛!去抓回来。”
白洛语气轻描淡写,喘着粗气擦完手,随意扔掉丝绢。
红发男子闻言神情一震,吞吞吐吐道:“风白兮可是龙五的徒弟,这恐怕……”
“嗯?”
白洛瞪了红发男子一眼,把他压下去问道:“怎么?办不到么?”
红发男跪在地面,双眼充满惊惶地向上望着白洛,低声回应:“这……”
白洛似乎早有预料,冷笑一声,霍然诘问红发男身后的纤瘦男子:“杨无杭,寒盟那边,事办的怎么样了?”
跪在一侧纤瘦男子颤颤巍巍回话:“回禀陛下,奴才遵照岁岁大人吩咐,已安排妥当!”
他的回答,令白洛很满意。
白洛轻笑着扶起地上的红发男,拍了拍红发男的肩头,幽幽道:
“霍云爱卿只管替朕带回风白兮,至于龙五之流,朕早有安排。”
“爱卿此行只需顺势而为,就能摧枯拉朽斩落龙五,拿下诛杀叛逆的头功……”
白洛凑到霍云耳畔冷冷道:“你也不想永远被龙五压一头吧?”
霍云受宠若惊,下意识退了一步,赶忙抱拳俯跪于地,宏声道:“微臣领命!”
暗月之下,景德王府陷入一片火海。
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五月廿一日
郢城 听阅楼·酉时·斜日
风白王朝由风氏风玉子与白氏白晨携人族大败妖傀所建,已统治不惑大陆三百年,风、白两氏共掌王朝,今传第十一帝白洛。
妖傀灭迹与东南大荒后,大陆仙缘凋落,丢失共同敌人的人族,名利之争渐盛,风、白两氏嫌隙渐生,朝野动荡。
郢城位居不惑大陆南北中枢,城北有一“听阅楼”,由皇族白氏创立,巧匠所铸,雕栏玉砌,雄浑壮阔。
穹顶镶嵌妖王邪晶,每至月圆,在月华中绽放九色异彩,瑰丽绝艳,昭示人族曾经凌驾妖傀的不朽功绩。
武道世家霍氏世袭楼主,统领一百二十位“楼影”执掌“听阅楼”。
这楼体本有四层,分设天、地、玄、黄四榜,凭出身及实力划分等阶,是招募“殇”,悬赏侵扰边域的残存妖傀,收取妖傀邪晶的公府。
四十年前,登顶“殇”第一人的龙五,出身寒微,不满凭出身划定等阶的世俗之约,三剑将听阅楼斩成四段,平铺于郢城北郊,一字排开。
在漫长岁月演变中,妖傀匿迹,人间纷争四起,听阅楼似乎也失了脊梁,斩妖悬赏、护佑人族的公府,不知从何时变成各派系心照不宣,喋血夺命的悬赏楼了。
时值盛夏,午后日头偏西,正是闷热难耐的时刻。郢城北郊“听阅楼”和平时一样,聚满了一众江湖人士。
“楼影,出榜出榜……”
“是嘞,这位爷,您稍等,不知您悬赏何人?出价几何呀?”
“老子悬赏城西‘醉凤楼’的骚货小翠,出价五十两,我要卸她两条腿!”
平日里“听阅楼”悬赏世家子弟,宗门仇敌倒是多见,头一次见有人悬赏窑子里的姑娘,众人顿时来了兴趣。
“呦吼,这位爷的口味真是别具一格,干嘛和人家姑娘过不去?”
“呸,他娘的,想起来就来气,谈好翻云覆雨三通鼓,敢趁老子醉酒,盗了钱财不说,还将老子脱光挂在房梁上,她倒脚底抹油溜之大吉,老子一定要她血债血偿!”
“我说你小子该不会是功夫不好,小牙签怼错了地方?人家姑娘拿点医药费也无可厚非嘛!”
“找打!老子力能转轮,你敢辱我!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整个听阅楼一阵哄笑,喋血之地难得充满了欢乐气氛。
西斜的日光如铅直的金丝,从山头斜射过来,蒸得那听阅楼旁马棚边,深浅不一的马蹄印中,飘着一圈圈恍惚的烟雾。
马棚的马桩上,拴着数十匹马,本是在日头下晃动着尾巴、弹着蹄子,悠闲的啃着草料,却突然间一阵骚乱,发出阵阵嘶鸣。
听阅楼门口方向,正对着通向北疆的茫茫大道。
门外,楼影安抚完马匹,眯着眼睛下意识地望向北疆,此时映着树荫的道路上,翻卷着热浪,隐约间有一个黑影,向“听阅楼”逼过来。
只见那黑影绰绰约约,这一刻似乎还在远方,下一刻好像突然近在眼前,然而一回神,那黑影仍在远处,不紧不慢的向听阅楼逼近。
楼影擦一把汗,转身向楼内走去。
刚跨过听阅楼玉雕的门槛,一道黑影从他身旁闪过去,他一站定,眼前一黑,一头撞在什么东西上。
楼影慌忙退了一步,定睛一看,他面前竟凭空多了个人。
这人身高七尺,体格秀丽,一身素黑,手持长剑,头戴斗笠。
此时听阅楼众人尚不知晓,此人就是世间未来数十年腥风血雨的源头——景德王府世子,风白兮。
风白兮不仅不像楼内其他人一样热的汗流浃背,近身反而透着阵阵寒气。
楼影象征性的一声奸笑,低声问道:“这位贵客,发布悬赏还是领取任务?或者先打个尖?咱这听阅楼……”
“一壶酒,要四十年的碎云酿。”风白兮声如寒针,冷漠,霸道。
“好嘞,爷稍等”楼影一个激灵,躬身离去。
风白兮在靠墙处坐下来,斗笠下鹰一般的眼睛,向大堂云栏上的天字悬赏台扫了扫。
楼影赔着笑脸,将一樽青瓷雕花、清香四溢的酒坛端上桌,急忙退开了。
值此时,偌大的云栏上突然毫无征兆的爆出“砰!”地一声巨响。
一位肥硕的矮少年,将一锭青中绽白,纹着金色花纹,栩栩刻着“钱府”二字的令牌贯入云栏空落落的天字悬赏台中,生生将玄铁石壁铸成的悬赏台撕出一丈多长的惊人裂口。
“谁特么如此不长眼?没看老子正悬赏小翠……”
那汉子本趾高气扬,待看清令牌之上“钱府”二字,顿时形如撞鬼,慌乱转身窜逃。
几个家奴模样的人佣簇着矮少年,见状相视大笑,如饿虎扑食般飞身上前,那汉子登时血溅当场。
楼内虽然大多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,但此情此景也不禁令人望而生畏。
可怜那汉子,只是想悬赏窑子里的姑娘,他有什么错?
无奈阴差阳错成了出头鸟,转瞬冤死当场,令人唏嘘。
领头的家奴舔舐着随身武器上的血迹,纵身跃上云栏的玉台,厉声道:“楼影,万财帮钱少帮主亲临听阅楼,重启天字悬赏,还不快滚过来伺候着!”
云栏下有人小声嘀咕:“这万财帮财大气粗,果然视人命如草芥!自从妖傀渐少,已有三十年不见铭文令开启天字悬赏,不知这少帮主意欲何为?”
“此子小小年纪内息惊人如斯,寸劲破开玄铁石壁。武道共四品,他不及加冠,武道却似有二品之上,饶是如此,竟还特意来此发布悬赏,真是事出蹊跷呀!”
“是啊,江湖恐怕烽烟再起!”
角落里,兀自饮酒的风白兮,从见到钱少帮主登台的那一刻,就有几分按捺不住的悸动。
线人来报,万财帮勾结寒盟意欲不轨,钱少帮主出现在此,看来情报断然无误。
但让猎物在临死之前享受最后的狂欢,一直是他独有的“仁慈”,所以他默不作声地暗暗赏析眼前的“小丑剧”。
楼影急忙哈着腰从一边跑过来,眼睛瞟着悬赏台上的铭文令,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。
“钱少帮主真是天赋异禀,惊煞小人了,您有何差遣,尽管吩咐,小人就是上刀山、下……”
钱少帮主一声冷笑打断楼影:“我们先玩个简单的小游戏,问你几个问题,答的好,爷有赏,答不好嘛……”
钱少帮主咯咯冷笑补充道:“就把命留下!”
家奴们扶着钱少帮主,慵懒地依在云栏席座上。
楼影闻言心里一咯噔,顿时瘫软在地,大喊:“钱爷饶命,钱爷饶命。”
钱少帮主不耐烦地一摆手,旁侧家奴手起刀落,这名楼影顿时殒命。
楼内伺候的其他楼影们,见状无不自危。
钱少帮主饶有兴致地环顾周遭,挑选下一个“幸运儿”。
“你,你来答话!”
钱少帮主随手一指,角落里距离风白兮最近的一名楼影被当场选中。
此时,一前一后共赴黄泉的汉子和楼影凄惨的下场“珠玉在前”,这名楼影自知避无可避,只得颤巍巍地上至云台,趴在阶梯上凄声道:“小人命贱,但凭……但凭钱爷差遣!”
钱少帮主邪笑示意,身旁家奴深鞠一躬,转而趾高气扬冲楼影奚声道:“我家少爷玩游戏讲究循序渐进,这第一问,问你境界划分?”
“境界划分?”
楼影胸口灰袍随之一沉,明显感觉他松了一口气。
“回钱少帮主,武境共分四品,乃武者洞开修脉第一境起,止于第四境。分别为纳气境、敛神境、乾息境、灵轮境,而每一品都分三阶,共十二阶。”
矮少年颔首示意,家奴向楼影脚下掷出一物。
楼影闭上眼睛慌乱嚎叫,本以为必死无疑。
谁料那群家奴嬉笑不已,半晌也未见对自己下手。
楼影大喘着粗气,惊惶睁眼,身前那物品居然是一锭元宝。
楼影当场怔住,良久反应过来后,犹如恶犬扑食般将元宝紧紧压在身下,如同抓蛐蛐般小心翼翼从身体两侧伸手摸进去,死死捧着元宝,似乎怕元宝长腿跑掉。
“谢谢钱爷、谢谢钱爷……”
楼影以头抢地,鼻涕眼泪一起涌出,其状谄媚之极。
四座哗然叫嚷:“境界划分何人不知,送钱的好事,钱少帮主何不选我?”
众人纷纷望向云栏天字悬赏台,无不好奇这钱少帮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。
“第二问,殇之前十名”
这一声问出,那楼影禁不住向四周看了看,眼睛莫名其妙地在墙角的风白兮身上停了片刻。
“殇之第一人,本应是冠绝千里——温亦袭,而今第一,是武境巅峰巨擘,殇真正的第一人——龙五!”
“第二,霍氏武境至尊——霍云。”
“第三,铸剑谷——杨冥。”
“第四,罗刹院怪僧——煞魔。”
“第五,龙五之徒——风白兮。”
“第六,陨州林氏……”
“好好好……说的不错。”
钱少帮主竟然抚掌笑了起来。
“殇之前十名连楼影都熟稔于心,想必也是家喻户晓,甚好!本少今日重启天字一号悬赏,这悬赏台中的铭文令,你可以拿去开榜了!”
楼影闻言,欣喜若狂。
悬赏一旦发布,这价值万金的铭文令有一成归属当值的楼影,兑换的金玉足以助他摆脱楼影身份。
世家当道的风白王朝,自由是何等奢望?
而今,自由近在眼前。
“钱少帮主请公布悬赏内容,我稍后上禀楼主,重启天字悬赏!”
楼影点头哈腰叫喊着,飞奔向云栏悬赏台。
他跳起来拽着悬赏台中的铭文令,迫切地想摘下来,生怕钱少帮主突然收回成命。
但他铆足了劲,铭文令仍旧分毫未动,他反而因脱力拽着漏出玄铁石壁的半截铭文令,挂在半空中,像一头待宰的羔羊。
“蠢货!”
钱少帮主讥讽一笑,扬手一挥,数道蘸金镖向悬赏台激射而至,楼影见状一哆嗦,下意识松手缩成一团从半空掉下来。
只听悬赏台咯吱一声碎响,整个玄铁石壁瞬间碎成数块,蘸金镖洞穿听阅楼生生射出几各窟窿,而那铭文令啪地掉在地上。
常人公布悬赏,唯恐走漏风声,招来杀身之祸,但这钱少帮主摆明了想尽人皆知。
他起身站在云台边际,居高临下面向众人,以诏告天下的姿态朗声道:“本少奉命重启天字榜,悬赏‘殇’真正的第一人——龙五的项上人头!”
钱少帮主此言一出,听阅楼瞬间陷入死寂。
众座鸦雀无声,纷纷屏息以待。
“啪嗒”一声轻响,座中有人惊悸之余,手中握的筷子不由得掉在地上。
门外马匹啃食草料发出的咀嚼声,在此时都显得那么刺耳难听。
龙五何许人也?
数十年斩杀妖傀无数的巅峰传奇,即便是皇族白氏,也要敬他三分。
万财帮什么成分,妄言悬赏龙五的项上人头?
突然,一声冷笑在听阅楼中彻响。
众人纷纷向发笑者望去,只见先前唯唯诺诺的楼影佝偻着身躯,正仰天长笑。
其姿态傲视天地,仿佛周遭只有他一人。
众人脸色大变,心说万财帮此举虽作死在前,但楼影一个下人,也不该如此不识时务,当面讥讽,上赶着找死。
楼影咯咯冷笑,声音缥缈,但却又无比清晰的吐出了一行字,“钱少帮主……我们玩个游戏,你一定很感兴趣!”
楼影似乎变了一个人,全身上下充满邪气,隐隐让人萌生恶心的寒意。
钱少帮主见状,嘴角抽了抽,怒色慢慢充斥脸颊,他身边的家奴个个剑拔弩张,眼见一场屠杀在所难免。
“钱少帮主你马上就要在这里寿终正寝了!”
四座闻声哗然。
他楼影怎么敢?
钱少帮主肥嘟嘟的脸布满黑线,脸皮不自觉的抽搐了几下。
旋即口中挤出一个字:“杀!”
家奴们闻言,发疯一般持剑扑上去。
然而一声巨响,这几个人连人带剑翻出听阅楼门外。
在座的不少武境强者,但是竟都没人看清楚,这些人是怎么飞出去的。
楼影仍然诡异地佝偻着身躯站在那,只是在楼影和钱少帮主之间,多了一个人。
此人,正是风白兮。
听阅楼楼主霍不凡已被天字悬赏令惊动,携众登临天字云栏。
他本武境二品巅峰,破境三品指日可待,也算的上一流强者,但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住,半晌无法做出行动。
钱少帮主略微一惊,向后撤出一步,随后只听“咣咣”两声闷响,他身后修脉诀门华阵图大开,阵图之上,两块刺眼的紫色光斑呈漩涡状不断旋转。
同时钱少帮主身边罡风四起,蕴含千斤力道。
“敛神境第三阶拟尘!”
“是武境二品巅峰!”
座中有人窃窃私语,钱少帮主神情自得,充满藐视。
大呵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
风白兮一双匕首似得眼睛一扫钱少帮主,冷冷的回应:“死人何须多问!”
话落音,钱少帮主还未做出动作,他就感觉脑袋不听使唤,四周的景色飞速倾斜,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,只看到自己没了头的身子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那里,然后他就彻底丧失生机。
“好剑法!”
楼影抚掌冷笑。
风白兮本来已经打算离开,由于楼影这一句话,他似乎改变了主意,慢慢回身向店楼影走过来。
众人完全被眼前的场景镇住了,每个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样,紧张,无助,恐惧!生怕下一个人头落地的就是自己。
店楼影沉声道:“风白兮少侠的剑法果真名不虚传,不过小的和您也玩个游戏,我想您也一定很感兴趣!”
“天字榜开,龙五必死……”
当面辱师,岂能轻饶?
风白兮闻言步步紧逼。
待与楼影相距五步,一道剑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楼影刺过去。
在众人眼里,这一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躲过去,那楼影无论如何都必死无疑。
但事实并非如此!
楼影竟然凭空消失,那快到极点的一剑,只是将所刺方向的云栏玉台、玄铁石壁全部摧毁,打出一个明晃晃的惊人大洞,将听阅楼贯穿了!
“天字榜开,龙五必死……”
诡异地声响,在听阅楼久久萦绕。
风白兮沉默许久,又和来时一样,缓缓向门外走去,似乎离去不远,却突然一闪,不见了踪影。
良久,听阅楼中没有一个人敢妄动。
隐隐有人惊诧道:“风白兮那一剑,可是剑意?”。
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五月廿一日
郢城郊野·亥时·明月
四野平阔,空林幽深。
唯独当空一轮明月,照亮杂草丛生,径直伸向林子里一座破亭的孤独荒道。
荒道旁边,不时有风吹过,带着七月流火的燥热气息。
有虫子作作簌簌的在草丛里爬动着,而在远处,偶尔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声。
突然,一股惊人的杀气从天而降,破亭周围瞬间万籁俱寂,充满阴森的寒意。
只见亭子里影影绰绰的一晃,多了两个同样戴着斗笠的黑衣人。
两人一前一后,不同的是,前者杀气入骨惊心,充斥霸道至极的威慑力,后者体格秀美刚健,倨傲中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宇轩昂。
“哒哒哒……”
不知不觉间,一行马蹄声由远及近,惊破空林的沉寂,向坡亭蔓延过去。
只见马背上跃下一人,黑衣蒙面,步履匆匆。
蒙面人弓着身子,充满怯意。
他颤抖的如同筛糠,小心翼翼地将一封信交给亭子里戴着斗笠,仅仅漏出一双锐利眼睛的当前一人手中。
随后颤声道:“龙爷,这是王爷吩咐小人交给您的……小人,小人信已送到,小人告退!”
“你,可以休息了!”
被称为龙爷的人,拍了拍蒙面人的肩头。
一瞟信件内容旋即双指夹信,随手一掷,信件立马化成粉末。
蒙面人头也不敢抬起,急急退走。
谁料他突然感觉肩头被龙爷拍的地方一痛,还未来得及作出声响,就双目圆睁,哗啦一声,变成一摊血泥。
亭子里瞬间充满了血腥味,蒙面人的衣服覆盖在血泥上,令人心生寒意!
就在此时,林子中“嗖嗖”射出数枚梅花镖,直迎亭子里两个黑衣人的面门。
电光石火间,当前者周身突然罡风四作,梅花镖距两人一丈开外,就如撞在铁器上,擦出耀眼的火花,而后掉在地上了。
“殇之第一人,名不虚传。”
林中一声狰狞的笑声慢慢传开,跃出十数人,将亭子团团围住。
“龙五,还有风白兮——风白少侠,西南藏龙山一战而别,算来也有五年了吧!两位别来无恙?”
说话者撑着一柄骷髅拐杖,佝偻着身形,看起来也有花甲之年。
“骷髅老鬼,你要挡我的路?”声音很冷,像尖刀。
“不敢!”老头说。
“哦?”
“因为会死!”
“你怕死?”龙五问。
“怕!”
“你很聪明,也很会说实话。”
老头咯咯一笑:“但是我还是要挡你的路!”
“因为不挡也会死?”龙五道。
“你也很聪明!”老头说。
龙五冷冷一笑,说:“你有把握死不了?”
“不!”老头叹了一口气“我一定会死!”
“哦?”
“老夫没有选择,拔剑吧!”
“用不着!”龙五冷哼一声,掉头便走。
那群人岂肯罢休,只听一阵刀剑出鞘声,随后四围罡风四起,众人纷纷激发体内修脉诀门,冲杀上来。
霎时间林子中众鸟惊飞,飞沙走石。
但是很快战斗结束了!
龙五没有动手,动手的是他的徒弟——风白兮,因为这群人远不配他出手。
最后一个活人,是刚刚说话的那个老者,风白兮的剑,洞穿他的胸口。
老者并无惧色,至少从他的外表上,没有看出来任何恐惧,尽管他的双臂,已经废了!
“天字榜开,龙五必死!”老者狞笑而亡。
风白兮和他师傅龙五一样,一样的冷酷和霸道,还有一样品质很相同,就是对未知的好奇,可以极度的遏制。
但是这次风白兮并没有去遏制,他可能是犹豫了,但是还是问了出来:“师尊,三日后的寒盟之约,非要去吗?”
“聒噪!”龙五回头冷冷的看了风白兮一眼,那目光太冷,也太利。
“徒儿知错!”风白兮怕了!他不禁下意识退了一步。
风白兮扫了一眼破庭外横七竖八的尸体,白日里“听阅楼”那个诡异的楼影那句“天字榜开,龙五必死”仿佛还回荡在耳旁。
夜深了,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一前一后,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幕里,他们身后,是破亭里血腥的尸体……
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五月廿二日
郢城·辰时·轻风
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,寒血盟盟主杨烈五十诞辰。
寒血盟是寒盟四大分盟之一,隶属武境至尊霍云麾下,效命于当今王朝皇权白氏,得恩准,将主盟建于郢城北坊。
郢城中,青色石砖铺的道路,古色古香。
石头的纹路斑斑点点,像毒蛇身上的花斑。
道路一直延伸着,从城门向里,再向里。
初阳高照的时候,郢城北门进来两个人。
正值炎夏,燥热难耐,但这两人装束颇为怪异,一袭黑衣,罩着斗笠,一前一后。
来往的人有很多,但是他们两人身上似乎有着强大的排斥力,过往的人纷纷避让开了。
寒血盟张灯结彩,迎接四方来客。
黑衣者也来了寒血盟,但是只有一人,刚刚在大街上走在后面的那个人。
他体格俊秀,远远的给人一种高贵和倨傲,他此时双手捧着一个写着“礼”字的大盒子,被人领着向正堂走去。
通向寒盟正堂的道路两边,站满了各门各派的人物,其中多为风、白两氏的爪牙。
黑衣人步伐沉稳刚健,穿梭在他们中间,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。
两旁的人不约而同地注视着捧着礼盒的黑衣者,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如木雕一般生硬木讷,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。所有的所有,都像平波的秋水,静……静到极致!
黑衣人斗笠下锐利的双眼,在看到正堂中端坐的寒血盟盟主杨烈的瞬间,有了短暂的悸动。但是这个微妙的瞬间,除了黑衣人自己,别人谁都不知道。
他还在向前走,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健。
“出剑之际绝不能有丝毫的仁慈,绝不能……”
龙五那令人寒颤的声音还在他耳中回荡。
他也真的做到了。
杨烈打开礼盒的一瞬,他的剑便削断了杨烈的喉咙。
他看到杨烈的表情还来不及扭曲,杨烈喉咙上的剑痕就慢慢裂开,血液一点一点地聚集成线,然后争相喷薄出来。
他像高贵的死神一样,从容不迫却又快如闪电的给了杨烈致命一击。
人群开始混乱起来,之前木讷的表情纷纷变的扭曲狰狞,死寂的大堂中爆发出惊人的喊杀声。堂内血肉横飞,弥漫着血腥味。
铺天盖地的刀剑向他砍杀过来,黑衣者陷入死战中,左冲右突,他的视线开始模糊,飞转的剑花逐渐慢了。
他的脑中乱作一团,眼皮愈渐沉重。
他倒下的最后一刻,看见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,如鬼魅般敏捷的身影从天而降……
景德王府·十二年前 ·细雨
“风氏凋零,不配储君之位,这是白洛亲口说的,大殿之上他拿剑指着本王,他想要本王的命!
我风氏一族自老祖风玉子以来,何曾受过如此欺辱?
陨州林氏乃外戚,狼子野心,林氏说什么他白洛信什么,
风白王朝什么时候轮到外戚干政了?真当我风氏无人吗?”
“王爷息怒,皇兄白洛只是被林氏蒙蔽,误以为王爷结党营私,妾身这就书信一封,呈给皇兄明鉴此事。”
“不必了,你白氏同气连枝,何必惺惺作态,以联姻作饵,当真苦了你白月婵了,不妨让白洛赐死本王,你另觅良人,好成全你白氏独掌王朝的美梦!”
“王爷,王爷……”雍贵儒雅、秀眉如黛的娇美妇人瘫倒在地掩面痛哭,剑眉星目、面冷如铁的男人扯下王冠,披头散发摔门而去。
殿门外,一个着白衣的秀气男孩眼含泪光,望着倒地的妇人怔怔半晌,怀中抱着的鞠球掉落在一旁也不管不顾,举着袖口径自抹着眼泪,只喊着:“母后、母后。”
“兮儿不哭,母后没事。”那妇人匆忙擦掉眼泪,冲过去抱住男孩。
风白兮为数不多的家族记忆,停留在母亲委屈、无力的怀抱中。幼时的他也爱铁马冰河,但却是风白王朝书卷中,书写护国卫道、除魔天地间的旷世豪情。
他喜爱,“西川南荒挫妖旅,一剑天河入梦来。”
他喜爱,“苍天不眷又何顾,三叶秋处破筠州(相传妖傀首府)”
他喜爱,“大荒提锐旅,剑指万妖窟。”
但是因父王一句:“真当我风氏无人吗?”他这世人眼中六岁通晓书文百卷,八岁同书香世家共赴王朝瀚林书院的天才,从此与书院背道而驰。
仅仅因“殇”之第一人龙五是翠竹紫氏的翠竹山庄庄主紫决的义兄,
为了让风白兮成为“殇”,十三岁那年,
风白兮之父景德王风庆之,一意孤行摆下订婚宴,在风白兮不知情,白月婵极力阻止的情况下,
与祖上有勾结妖傀之罪的宗族翠竹紫氏定下亲事,将风白兮与紫氏之女婚配。
给亲骨肉烙上不可磨灭的勾结妖傀、离经叛道这世俗印记。
非黑即白,谁在乎真相?世人愿意相信什么,什么就是真相,如此而已。
加入“殇”时风庆之告诉风白兮,为了护国卫道,为了人族,风氏子弟必须重拾利剑。然而追随龙五习剑三年剑法大成,又入“殇”厮杀整整九年,祸乱边疆的妖傀死在他剑下的屈指可数,但人族尸骸却已数不清了。
风白兮逐渐不知道何为对错,但他没有选择。
梦境·翠竹山庄·九年前·轻云
翠竹凝绿,花圃飘香。
大朵大朵的桃瓣开在河畔绿柳下。
摇曳的柳枝如同雨后的精灵,在洗澈烟尘的小河边随风挥舞曼妙身姿,风情万种的生长。
河畔桃林中有一小亭,一名少年于亭旁凛剑跃空,白衣飘飘,宛如降世的谪仙人,飘逸不可方物。
那剑影之淋漓,当真是绝世至极,动辄巨力,却不伤美景分毫,确实把力量和准确度拿捏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。
一招一式,一回一顾,面容高贵冷傲无匹,招式残影凝成了传世的画境。
少年收剑之际,剑挑落花,沉浸在安逸的天地间,静悟神往。
“都已过了半个时辰,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?”似是被窥探的不耐烦了,少年面带愠色,忽地盯着花圃深处沉声道。
片刻后,花圃中款款步出一名少女,从略显稚嫩的面容来看,不过是豆蔻年华,但身段却是旖旎轻盈,透着儒雅妩媚。
少女颔首一礼,问到:“你便是风白兮少爷吗?”
少年未语。
“若没有景德王爷和龙五叔父,这翠竹山庄便不过是勾结妖傀之人的肮脏窝点罢了。父亲急于攀上皇族洗刷宗族罪业,就是不知道是风白兮少爷带紫氏脱离骂名,还是紫氏拉着您万劫不复!”少女道。
少年未语。
“订婚已有三年,今日已算拜过夫君了。”少女再一礼。
见少年仍不动神色,少女又道:“紫兰只是一枚棋子而已,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,妾身退下了。”
少女话语间面靥从始至终冷艳如霜,分不清是稚嫩还是成熟。
那眸子里满是冷漠,透不出光彩,辨不出情绪。
少年静静听着,莫名心头一痛,紧握长剑的手竟然有几分颤抖。
少女声如莺啼,但听在他耳中,却蕴含百般无奈和哀伤。
少年第一次感受到如同灵魂触碰的感觉,有几分悸动。
他想说些什么,但又不知从何说起,最终冲少女远去的背影挤出了一句:“互相利用罢了,又何必心存负担。”
少女怔了怔,随后缓缓步入花圃,仿佛融在那份淡雅的清香中。
郢城外·草场·亥时·暗月
少年突然惊醒,僵直的挣扎起身,才发现自己遍体鳞伤的躺在一个偏僻的草场里。
是夜!天空挂着半轮月亮,四周很暗,虫子在燥热的草丛里聒噪不已。
他强忍着身上传来的剧痛,沉浸在刚刚的梦境里,嘴角挤出来一丝淡淡的微笑。
他在想,他还没有死,他又一次没有死!
少年侧头一看,数丈外,是一个头戴斗笠,手中提着一柄斗笠的黑衣人孤傲的背影。
他略微一惊,暗想着自己的伤势竟然这么重,这么近的距离,他都没有察觉到那个人在这里。他随即努力站起身来,低声道:“师尊……”
那人没动,但突然,那人手中提的那柄斗笠不知从什么角度飞过来,重重砸在少年胸口。
少年口中喷出淤血,倒飞出去,砸在草垛里,翻出去几丈远。少年落地后,竟然不敢迟疑,慌忙的抱住胸前的斗笠跪倒在地上。
“废物!”远处,那个人的声音刺过来。
少年知道,自己和师尊被人出卖,险些丧身寒血盟。
但他也知道,这样的事情在自己跟随师父的十余年中,早已不是第一次,而每一次出卖他们的人,都将死的很惨。
“滚回翠竹山庄!”这声音摇曳着散入草场上方燥热的空气中,那个人的背影就消失了。
少年身子一颤,终于支撑不住躺在地上了。他知道如果不是师尊一招逼出自己体内淤血,他恐怕连站起来都困难。
在龙五身前,风白兮始终除了敬畏,只有服从。
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七月廿三日
翠竹山庄·未时·轻风
翠竹山庄四面竹树环合,清流环绕,翠竹延绵数里,长年不落叶,把整个山庄拥簇的永远那般绿,像天然的碧玉,绿的沁人心脾。
可谁又知这苍翠的庄园坐落南荒边陲,因距大陆中心甚远而得不到风白王朝庇佑,百年前此地曾久经妖傀袭扰,为了生存,走投无路,有多少人不惜叛投妖傀,永世沉沦,罪业缠身。
他们错了吗?当族人即将成为口粮,当自己被胁迫无法挣扎,是否每个人都能割舍小爱成就大义?何为对,何为错?非黑即白就是正道吗!!!
未时许,一匹枣红马驮着一个执剑的黑衣少年,顺着竹林小道一溜而上,向山庄大门靠过去。
少年体格俊秀,面容虽有几分颓败之色,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倨傲,来人正是风白兮。
他栗色的眸子里有各种复杂的神色,似有几分急切和失落,也有几分疑虑和提防。
一人一马,形单影只。到了翠竹山庄大门,一片寂静,连一个守备的影子都没有。
风白兮捂着胸口咳了几声,缓缓下了马,牵着马缰径直走向翠竹山庄前苑花圃。
风拂过,平阔的花圃漾起细纹,像波浪一样前赴后继的奔向前方浓绿的翠竹林。
林子里的竹叶随风不断碰撞,发出“丝丝……沙沙……”的声音。这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罩在天幕下,经久回荡在花圃里,涤荡着整个前苑。
风白兮松开马缰,纵身穿过花圃,向竹林边缘的小溪走去。
整个庄园静谧中透着诡异,像一只潜藏的极恶妖傀,似乎转瞬就会吞噬一切。
但对风白兮来说,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。
风白兮来到溪边旧亭,拂了拂亭子上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,自问自答般碎念着:“互相利用罢了,又何必心存负担?”
寒血盟恶斗历历在目,用时两个月才辗转赶回翠竹山庄,可一路上内伤似乎有生命般,扎根在风白兮肺腑之间,无论怎么调息都无济于事。他驻步猛咳几声,嘴角溢出几丝鲜血。
一阵阴风乍起,刮落竹叶直直坠下来,风白兮倚着亭子捻起竹叶,弹指将竹叶对着南苑竹林激射出去。
只见飞叶如同流星横扫,将密集的竹林撕开几条通路。伴随着“噼啪”的断竹声响,两道人影从破败的竹林中窜过来。
待人影站定,一袭白裙,姿态妖媚昳丽,明艳动人。
乱风狂舞,掀乱她的发丝,招摇着她的裙裾,洁白的绸缎裹挟着污泥和杂叶。
但是似乎一切纷乱和污秽都和她隔绝,她的美不受外物干扰,美的冷艳、美的自在、美的纯粹。
她的眸子里平静如潭,冷艳如霜。
在她身侧,一男子体格魁梧,颧骨突出,脖子上几条血管隐隐透着绿色,背后厚重的铁环刀格外醒目。
那男子指尖夹着几枚竹叶,用竹叶抵着身侧女子凝脂般的脸蛋上下抚动,然后冲风白兮狞笑道:“小王爷下手真狠,差点就毁了紫兰大小姐这漂亮脸蛋了,您不心疼,我还心疼呢!”
“陨州林氏,林霄天”风白兮抹去嘴角血丝,轻笑道“你既如此心疼,不如求我,将她赐你!”
闻言,那娇美女子眼眸中掠过一丝波动,不知是失落,还是释然,但只一瞬,又如死水般寂寥了。
“呸”,林霄天啐了一口唾液,“我林霄天想要的,还用的着你赐?将死之人,休要逞口舌之快!两月前你和龙五血洗寒血盟时就已身中奇毒涣元散,如今是不是感觉下腹异寒,内息不稳,修脉溃散呀?”
“原来是你,卑鄙小人!”风白兮抑制不住内伤的反冲,腹中血浪翻滚,一口血箭迸出口外,用剑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。
“景德王结党营私,我叔父不过朝会直谏,就招来杀身之祸,堂姐被削去妃位软禁深宫,林府覆灭,可都是你风氏的手笔。”
林霄天一把抓住紫兰的玉臂,指着风白兮道:“这一天我等的太久了,等我覆灭风氏一族,会在你的坟前,玩烂她!”
“找死!”
风白兮不顾内息翻涌,脏腑割裂般的伤痛,一声冷呵,长剑出鞘,剑芒如霜,他的声音如极冰般酷寒,杀气如浪。
这一剑,瞬间刺出七十二道残影,七十二朵剑花像疾雷乍落,奔卷而至,剑剑避开紫兰,直取林霄天面门。
林霄天心中暗惊:“剑意!”
他武道已至三品,却仍不由得被这一剑惊的冷汗淋漓。
林霄天动作丝毫不敢迟疑,瞬间修脉洞开,身后华阵图上亮出三道诀门,运起十二分内息,险险避开七十一剑。
然而最后一剑,才是风白兮剑意--寒潭澈的精髓。
这一剑异常诡异,剑花消匿,剑气回旋,从林霄天面部刺过去,而刺中的却是他后背。
林霄天始料未及,一口鲜血喷出,不由得一声冷笑。
“龙五不愧为殇之第一人,调教出来的狗,剑术都这般了得!不过你可以试试再刺几剑,看看下一剑,先刺到谁!哦,对了,紫决那把老骨头,还在我师尊手上。”
林霄天横刀在手,掐住紫兰玉颈,挡在自己身前。
风更紧了,扫过南苑花圃,吹起遗蕊的残香,卷着花圃里飘散的竹叶,发疯般肆窜。
天穹暗云涌动,似有雨势。
“风白兮少爷,永别了!”
随着一声娇呼,那美的梳云掠月、令人窒息,却又令人望而却步的女子,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。
她最后望了倚剑颓立的风白兮一眼,面色从容决绝,将匕首径直贯向自己纤白的玉颈。
这一刻,林霄天狰狞的嘲讽表情,变成难以掩饰的惊愕面孔。
风白兮一向淡然倨傲的面容,也透出鲜明的惊惶和错愕。
寒刃转,像雨中飞旋的花瓣;血滴,像天边昏乌的血色彩霞,最终散落在花丝锦绣的碧叶丛。
时间似乎静止了,风白兮的灵魂似是在这一刻碎了,他仿佛听到了内心深潭微漾的波纹趋于平静,变得寂静,然后是死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