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易阳从小就很照顾我,我依赖他、信任他……心悦他。
可如今,同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半刻钟了,他却不见人影,也不见小厮前来传报。
是被侯府之中的事耽搁了吗?可他一个还未承袭爵位的小侯爷才刚开始接触家族事务,又能有什么急事?
我想到孤零零死在西北藏区的父亲,心急到眼泪忍不住涌了上来。
“小熙!”谢易阳的马车出现在我的视线里。
我猛地松了口气,连忙迎上去:“你怎么才来……”
话没说完,我就看见马车上还坐着近来几个月时常挂在嘴边、念念不忘的女人,也是尚书之女,叶云初。
“对不起,楚小姐,是我想来帮忙,不小心耽误了时辰……”叶云初柔柔弱弱地说。
谢易阳连忙说:“说什么呢?没人怪你!”
我虽然不高兴,但我爸更重要,于是我什么也没说,准备翻身上马。
我们自小在猎场长大,早已习惯策马同行。
可谢易阳压低声音说:“抱歉啊,小熙,云初她身子较弱骑不了马,我得照看着点。”
我看得清楚,他面上的关切和眼里的宠溺都不是对我。
心里一阵阵发疼,但我现在没心情和他说这些。
于是点了点头,挑了一匹温驯的马。
刚上马,一位身着墨色袍衫的便服策马从我身旁而过。
他束腰上悬着一枚精巧的铜铃,皮肤略黑的高大男人,眉目深邃凌厉。
左耳上却戴着一只绿松石耳坠,看着不像汉人。
我正看着。
谢易阳或许觉察到了我的不高兴,走来哄劝道:“云初想帮忙,顺便带她去西北看看,她还没去过,你别多想。”
我看着那句“顺便去西北看看”,心里顿时跟烧了团火一样。
这算什么?带叶云初去赏景吗?
我干脆闭上双眼,不想回他。
十几日后,我们到了西北藏区。
这里人来人往,几乎都是通商而的小贩。
只有我,是来接战死疆场的的至亲。
而我父亲的遗体用冰棺封存着放在边城府邸。
要去边城,得寻车穿过一段无人的沙漠。
我只能乘上马车,一路穿过众人所说的“前方八百里无人烟”之地,进入茫茫荒漠。
这时,叶云初却忽然皱着眉头开口:“小侯爷,我头好晕胸口好闷,透不过气了……”
谢易阳立刻紧张地喊道:“你没事吧!”
我转过头看着他将叶云初搂在怀中,心里像堵了团棉花。
我忍不住说:“这里是西北高原,空气稀薄,马车上有将士们服用的药物,你可以吃一些缓解不适……”
“楚沫熙。”谢易阳却皱着眉头打断我,话里带着指责,“她身体本来就不如你,你能不能别这么刻薄?”
“等我们穿过这片荒漠都什么时候了?云初怎么可能扛得住?”
我心口一疼,正想说轻微的不适是正常的。
却听见谢易阳焦急地说:“车夫,先不去领遗体了,原路返回,我要送云初去医馆!”
我仿佛被锤子猛砸了一下:“什么叫不去领遗体了?我父亲还在等我!”
谢易阳剑眉紧紧皱着:“将军人已经没了,难道你还想再搭条命进去吗,死人哪有活人重要?!”
他从没有这么大声跟我吵过,也从来没有说过这么混账的话。
我的心一下就凉透了:“你在说些什么?”
一想到我父亲活着的时候,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,待谢易阳同亲生的没两样,我就替他觉得心寒。
谢易阳不说话了。
车厢里,气氛陷入僵持。
这时,外面驾驶的马夫用不标准的中原话说:“前面三十里……有客栈。”
谢易阳眼神亮了亮。
叶云初连忙柔柔弱弱地说:“小侯爷,别因为我和楚小姐闹得不愉快了,我可以坚持。”
谢易阳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,皱眉问:“真没事?”
那温柔呵护的模样像针一样刺进我的心里。
直到叶云初摇了摇头,他才看向我:“在前面客栈休息一夜,总可以了吧?”
我心里仍堵着一口气,却也只能点头。
马车摇晃着继续上路,我挑起一遍车帘,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荒漠让人觉得压抑。
我一转头就看见一旁,叶云初倚在谢易阳肩膀上,朝我露出一个挑衅的笑。
我冷着脸看了她两秒,双手无声攥紧。
半个时辰后,我们的马车到了客栈门口。
说是客栈,其实就是几间破败的低矮平房,角落里甚至还拴着一匹马,有些眼熟。
一个青年从一遍给马窖清扫着碎屑,一边抬眼扫了我们一眼:“客官,打尖儿还是住店?”
我看了眼他脸上的刀疤,又悄悄扫了眼一旁磨刀砍肉的两个大汉,心里有些发憷。
谢易阳站出来说:“都要。”
青年指了指中间的一间大堂模样的房子:“去那登记。”
我跟着谢易阳,不安涌上来:“谢易阳,我们能不能休息一会儿就上路……”
谢易阳扶着叶云初,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我:“不能,你都不看看云初的状态吗?”
我心里被刺了一下,还想说什么。
就听老板娘不耐烦地看着我们说:“还剩三间房。”
我们四个人,注定有两个人要睡一间。
我抿了抿唇,开口:“那我和谢易阳……”
不想话没说完,就被叶云初娇滴滴的打断:“小侯爷,你和楚小姐是金贵的人,我和马夫都是下人,今天住一间房凑合一晚……”
“那怎么行!”谢易阳立刻沉下脸,朝她冷冷瞪过去,“你说的什么话!今日刚认识的人你怎么敢跟他挤在一间房的,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?!”
他的语气凶得很,眼神里却满是对她的紧张和在乎。
我的心陡然沉了下去。
果然下一秒,我就听见谢易阳说对我说:“你是将军府的大小姐,云初是我的侍女,我和她凑合一晚不会有什么闲话传出的。”
我的指尖嵌入掌心,心口疼得发颤。
虽说如此安排无可厚非,但我同他有婚约,他却当着我的面要和侍女住一间房……
叶云初满眼得意:“楚小姐你别误会,我会打地铺睡……”
谢易阳立刻皱着眉头看向她:“你身体不舒服睡什么地铺?!”
我心里堵得厉害,没心情再看他们打情骂俏,径直走到门外想透口气。
刚到门口,却见到一个一闪而过的高大身影,进了最角落的房间。
这里有其他的过路人?
一丝奇异的感觉在心头稍纵即逝。
夜晚,逼仄的小房间里。
我闻着被褥上散发出的霉味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满脑子都是死去的父亲,以及隔壁和别人睡在一起的谢易阳。
正想着,我听见一声隐晦的轻叫从墙壁那面传来:“啊……小侯爷,别碰那里,疼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