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曼莉哭声更大:
“沈漪梨, 你喜欢我的东西我给你就是了, 你为什么偷了还不认? ”
“如果你不欢迎我, 我可以走, 但你没必要这样对我吧……”
我只觉得心口堵了一团火, 没好气地开口:“咱们结婚两三年, 你见我戴过耳环吗? ”
邱星阑神情一僵, 一时没说话。
结婚三年, 他几乎没见我化妆打扮过, 耳环……更是没有印象。
想到这里, 他看向我的眼神也多了抹内疚: “你要是喜欢耳环, 回头我给你买……”
话没说完, 婆婆拄着拐杖从屋里急匆匆出来。
“星阑, 你别听她扯谎! 看我找到啥了! ”她说着拿出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,里面正是一对莹润洁白的珍珠耳环!
我心头咯噔了下。
这对耳环是我当初作为代表出国汇演, 国外大使送给我的。
我因为没有耳洞, 就一直收着。
我正要解释, 虞曼莉却先一步将盒子拿过去。
“是! 这就是我丢的那副耳环! ”
“你胡说! ”我猛地攥紧手, “这是我自己的耳环, 是我当初……”话没说完, 邱星阑直接打断了我。
“你不是说自己没有耳洞、不戴耳环? 现在又说这是你的, 你自己听听矛盾吗? ”
我面色惨白, 仍执着地辩解:
“不是我, 我没有偷……那是别人送我的! ”
在邱星阑责怪的眼神下, 我的辩白显得苍白又无力。
邱星阑丝毫不信: “还在狡辩, 是不是要我把你交给公/安, 你才知道认错? ”眼见着事情马上就要闹大, 曼莉突然从旁边出来, 拦住邱星阑。
故作大度地说: “星阑, 东西已经找回了, 事情就没必要再闹大了。”
“漪梨想必也是没见过这种好东西, 才会动了歪心思的, 都是一家人, 我愿意原谅她! ”
邱星阑神情变了变, 这事才过去。
晚上, 吃完晚饭后, 我从屋里取出了离婚报告, 对折之后递过去。
“这是我写的检讨, 你签个字, 明天我去村口当着所有人的面做检讨。”邱星阑看着面前的纸张, 眉头渐渐皱起。
此刻天色已经黑下去, 里屋只有一盏煤油灯点着, 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纸上是什么内容。
可不知道为什么, 他听着我忽然平静下来的语气, 心里莫名慌乱。
好像在面前的纸上签了字, 就会有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发生……
邱星阑眯着眼睛, 想要将离婚报告展开来仔细看看。
这时婆婆忽然出现, 塞了支笔到邱星阑手上, 催促道。“难得漪梨悔过了, 还愿意承认做检讨承认错误, 你就别再说她了, 快签字吧! ”
邱星阑顿了顿, 看了眼我, 这才低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将纸张递回去的时候, 他的脸色缓和了不少。
“曼莉大度, 才给了你改过自新的机会。”
“你做完检讨记得好好感谢她, 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。”
说完, 邱星阑就转身离开了。我回到房间, 才轻轻吐出一口气。
我和邱星阑这一段婚姻, 算是彻底结束了。
等明天过去, 我们就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了。
第二天一早。
我正在厨房点火的时候, 虞曼莉走了进来, 耳垂上正戴着我的那副珍珠耳环。
她笑得得意: “星阑说要带我去县城买首饰, 希望我们能赶回来看你做检讨。”我动作一顿, 没有回答她。
虞曼莉轻蔑地扯起唇角, 又说:
“沈漪梨, 你真该感谢我大度, 毕竟我只是想赶你走。”
说着, 她拨弄了一下耳垂上的耳环, 压低声音开口。
“我再告诉你一件事, 其实……我根本没有珍珠耳环。”
我神情顿时变了: “你说什么? ”
所以虞曼莉就是靠一副凭空捏造的耳环, 就给我扣上了小偷的帽子, 还得了我一副真正的珍珠耳环? !这个真相砸得我脑袋都懵了一瞬,心口一阵气血翻涌。
正好这时, 邱星阑听到声音, 听到声音推开门走进来。
“曼莉, 你怎么也在这里? ”
虞曼莉退后一步, 恢复了温柔的神情。
“我正在和漪梨说, 你要带我去县里买首饰, 作为上次弄丢耳环的补偿。”
邱星阑顿了一瞬, 有些不自然地看向我。“你有什么想要的吗? 我给你带回来。”
我只想揭穿虞曼莉的真面目, 可话到喉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我知道, 邱星阑是不会相信我的。
我移开目光, 淡声说: “没有。”
他听后, 只是点点头。
“好, 等我带曼莉买完东西, 晚上我就陪你一起去村口做检讨, 这件事就算翻篇了。”
我凝望着某处,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: “嗯。”邱星阑以为我具的悔过了, 眼里多了几分满意的神色。
他没再多说, 带着虞曼莉离开了。
等两人交谈声渐渐远去, 我才眨了眨眼。
“邱星阑, 我会离开, 但这些事……翻不了篇。”
我东西很少, 行李一下就清好了。
将行李包放在门口时, 婆婆难得跟我说了几句软话。
“漪梨, 这几年辛苦你了, 你受的委屈我都看见了, 但……我们家庙小,就不耽误你了。”她顿了顿, 又试探地问: “你离开后, 打算去哪里? ”
我沉默半晌, 才压下情绪开口:
“阿姨, 我就是来报恩的, 没什么耽不耽误。”
“今天过后, 我也不会出现在邱星阑面前, 您就放心吧。”
婆婆面上有一丝被戳破心思的尴尬, 没再说什么。
给陶桂香喂完药, 沈漪梨最后一次清洗了药罐。而后我提起门口的行李包转身离开, 径直去到村口公告栏前, 将两张纸贴了上去。
一张是我和邱星阑的离婚报告。
另一张, 则是我今天早晨亲笔写下的一封揭发信, 里面揭露了虞曼莉污蔑陷害我的所有事情。
在信的最后, 我写下这样的话——
【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, 就如同虞曼莉没有任何证据却依旧能指控我一样, 我相信苍天有眼, 相信公道自在人心。】【邱星阑, 我嫁给你只是为了报恩而已, 我没必要做恩将仇报的事情。如今恩情还清, 往后余生, 我们只是陌生人。】
做完这一切, 我提着行李, 扭头坚定往外走去。
我和大坝村, 和邱星阑, 从此永别, 再也不见。
……
1976年,大坝村。
堂屋里,沈漪梨刚端着药过来,就听到婆婆王桂香开口。
“漪梨,伊莲回来了,当初你答应我的事……你还记得吧?”
听到这话,沈漪梨握着药碗的手收紧了一瞬。
五年前,她差点被卷入拖拉车底,是王桂香路过救下了她,自己却双腿落下残疾。
当时王桂香以为自己要死了,就要求她嫁给自己的营长儿子邱星阑,帮他忘掉去了国外的初恋林伊莲。
还特意说:“我也不耽误你一辈子,等伊莲回来,你就自由了……”
为了报恩,沈漪梨答应了。
从此她雷打不动地追在邱星阑身后整整三年,终于嫁给了他。
现在结婚第三年,已经成了大歌星的林伊莲回来了。
所以王桂香要让她退出,给她儿子的心上人腾位置。
沈漪梨垂眼沉默了一瞬,上前将药端给她。
一边说:“妈,你放心,我记得的,再过一个星期我就走了。”
在林伊莲回来的第一天,她就已经答应从前文工团团长的举荐,月底去首都大剧院报道。
王桂香压下面上的一丝欣喜,又说起好话。
“其实要是伊莲一直没回来,我也挺想你一直做我儿媳妇的,只是你跟星阑毕竟没感情,我们家也不能一直耽误你……”
沈漪梨勉强笑了笑,心头却一阵闷痛。
其实她追在邱星阑身边五六年,早就已经爱上他了。
可她注定不能和邱星阑一辈子走下去……
等王桂香喝了药,沈漪梨伺候她重新睡下,收拾了一番就去地里上工了。
等做完工回来,已经是晚上。
沈漪梨拖着饥肠辘辘的身体,刚进院子。
就见王桂香正拄着拐杖拉着一个穿着红色布拉吉的漂亮女人,笑得合不拢嘴。
而邱星阑只穿着浅绿的军装衬衫,从他们的房间里搬出一床被子。
“伊莲,这一床被子够了吗,夜里会不会冷……”
话没说完,他就注意到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的沈漪梨,脚步一顿。
声音立刻就淡了下去:“回来了怎么不进来?”
沈漪梨听着他语气的明显变化,心里还是忍不住轻颤了一瞬。
林伊莲才回来不过三天,邱星阑就直接将她带回家住了……
也是,这个家的女主人,本就该是林伊莲。
沈漪梨低声应了一声,就要回屋。
林伊莲这时却走上前,笑着上下扫了她一眼。
“你就是漪梨吧,星阑跟我说起过你,这些年陪在他身边,也辛苦你了。”
“我过来住,你不介意吧?”
她是歌星,平时说话声音也温柔,只是语气里隐隐带着几分轻蔑和示威。
沈漪梨还没开口,邱星阑就直接说:“她不会有意见,你安心住下就好。”
说完,他就抱着被子要进去隔壁房间铺床。
王桂香却突然喊住他:“星阑,你怎么套的是喜被?”
漆黑的钨丝灯下,邱星阑手上的被子隐约现出龙凤呈祥的图案。
沈漪梨也注意到了,心脏顿时像被按进了一片凉水里。
当年为了给王桂香治腿,邱星阑花光了所有积蓄,只剩下买床被单的钱。
而这床喜被的被单,就是见证他们婚姻唯一的东西……
听到王桂香的话,邱星阑这才意识到,身形一僵。
“……里面没开灯,我刚才摸黑拿错了,我现在就去换。”
他摸索一会,很快再次出来:“柜子里只剩这一床了。”
他看着沈漪梨的脸色,犹豫了一瞬,说:“反正一床被单而已,放着也是放着,要不就先凑合一下。”
最后一句话,是对林伊莲说的。
林伊莲笑着看了眼沈漪梨:“我没意见,就是不知道漪梨……”
沈漪梨扯了扯唇角,温声开了口:“一床被单而已,我也没意见。”
反正等她离开,这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是林伊莲的。
那床被单,也不过就是一床被单而已。
沈漪梨的语气很平静,邱星阑难得多看了她一眼。
但想到沈漪梨一贯是不争不抢的性格,就没多想,点了头:“那就好。”
王桂香也在旁边跟着应和。
“漪梨都同意了,星阑你快帮伊莲准备好房间,这么晚也该休息了。”
邱星阑转身拿了被子进去林伊莲房间。
看着邱星阑为了林伊莲忙前忙后的身影,沈漪梨喉头一片苦涩。
晚上的风更大了,冷得沈漪梨从指尖到心口,都是麻的。
洗走一身的疲惫和冰冷后回房,邱星阑竟然已经睡下。
她愣了一瞬,才过去在另一边躺下。
静谧中,邱星阑突然开口:“之后我再给你买一床喜被,当做补偿。”
沈漪梨沉默片刻:“不用了,喜被本来就是结婚用的,我们都已经结婚了,没必要再买。”
但她在心中没说出口的是,不是当初那一床,就算是新的也没有任何意义。
邱星阑却很坚持:“当初你过来的时候我条件不好,只买了这么一床被单,是我亏待你了。”
最开始嫁过来的时候,日子是真穷,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三份用。
后面条件变好,邱星阑对她也算用心,缺了的三转一响都陆续补齐。
但是她马上就要离开,实在没必要浪费钱。
沈漪梨还想拒绝,但转念一想。
这喜被自己用不上,邱星阑和林伊莲结婚时却能用,也不算浪费钱。
沈漪梨就没再开口。
没听到她声音,邱星阑还以为把她哄好,终于让她同意了。
他翻身靠过去,从背后搂住了沈漪梨,大手顺着衣摆伸进去摩挲着女人柔嫩的肌肤。
声音也染上一丝喑哑:“漪梨……”
沈漪梨顿时乱了心跳,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。
夜色中,邱星阑看不清她的神色,问:“怎么了?”
沈漪梨心头酸涩。
她只是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,不该再和邱星阑这样亲热。
“我今天有点……”
话没说完,隔壁就忽然传来林伊莲的惊呼:“啊!”
邱星阑迅速撤身,一把捞起衣服就往外冲去:“伊莲,怎么了?”
沈漪梨手还僵在空中,下一秒无力的垂落下去,心头一阵苦涩。
她知道,邱星阑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了。
第二天。
公鸡第一遍打鸣的时候,沈漪梨就起床了。
她煎好药第一时间给王桂香端了过去。
喝完药,王桂香看着她欲言又止,昨天还有的愧疚此刻全部化作催促。
“漪梨,你为什么一定要七天后走,你看伊莲都已经住进来了……”
沈漪梨握紧手上的药碗,抿了抿唇开口。
“妈,我总有些东西要收拾……你放心,我答应你的话一定作数,等会我就去打离婚报告。”
说完,她径直转身离开。
洗了药碗之后,沈漪梨就去到井边打了水,开始洗菜。
邱星阑起床后,走到井边准备漱口,就看到沈漪梨双手浸在冷水中洗菜,眉头跟着一皱。
还没开口,身后门开,林伊莲从房间出来,笑着跟邱星阑打了个招呼。
“星阑,昨晚真是麻烦你了,我不该看到老鼠那么大惊小怪的……没打扰你和漪梨的好事吧?”
沈漪梨洗菜的手一顿,头也没抬。
反倒是邱星阑下意识看了沈漪梨一眼,有些不自然地说。
“没事,你很久没在村里生活了,难免不习惯,而且你是客人,我跟漪梨都理解。”
林伊莲神情一僵,笑得有些勉强。
“怎么会呢?我也是从小这样长大的。”
她说着走到沈漪梨身边,作势挽起手腕就要蹲下:“漪梨,我帮你一起洗菜吧。”
邱星阑却立刻过去一把拉住她,眉头皱得更紧。
“早上井水凉,别冻感冒了,到时候影响你的嗓子。”
沈漪梨这才抬起眼,视线在他们拉在一起的手上顿了一瞬。
是啊,林伊莲是歌星,就算来村里住,也是光鲜亮丽,要备受呵护的。
可邱星阑已经忘了,当初她也是文工团里的首席……
沈漪梨垂眸,遮住了自己眼里的失落和窘迫,三下五除二洗完菜站起身。
她看着林伊莲,笑得客气:“这些活我一个人做就行,不用帮忙。”
说完,她端着菜盆进了厨房。
做完饭后,沈漪梨就直接出门,去了军区政务大厅打离婚报告。
正等手续的时候,她就看到邱星阑带着林伊莲也过来了,就在她不远处的窗口。
沈漪梨没上前,却能听见林伊莲说的话。
“我刚从国外回来,需要办张暂住证,这位军官同志可以帮我作证。”
邱星阑跟着开口:“对,我是东南军区团长邱星阑,我可以作证,她是我最熟悉的人。”
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沈漪梨心里。
她眼眶一酸,转身就想离开。
窗口的工作人员这时大声喊住她:“沈同志,你的离婚报告打好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