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狗奴才,你想要烫死本小姐吗?找死啊?”
楚侍郎府上后殿内,一位身着淡蓝色纱裙的女子刚刚碰上那新上的茶盏,就狠狠地抽了奉茶侍女一个巴掌。
楚夫人的亲外甥女,府上的贵客,下人自然是得罪不起,那奉茶侍女诚惶诚恐的跪下拜道,“蔡小姐息怒。”
“银秋,什么时候换主子了?”慵懒地卧在上首美人榻上的昭懿长公主苏云倾,眯着眼看着下面的闹剧,适时冷声开口。
她一袭正红色罗衣长裙,半卧在美人榻上,仿佛一朵绽放的红莲,充满了高贵与神秘的气息。
她的双眸清澈明亮,修长的眉弯如柳叶婉转,她的红唇微启,平淡的语气中掺杂着怒气,与生俱来的威严立刻压得人喘不过来气。
在榻前奉冰和掌扇的侍女,闻言立刻匍匐在她面前,屏住呼吸,不敢怠慢,在主子面前,她们就是最卑微的存在。
银秋更是跪趴在地上,身体几乎抖成了一个筛子,贴身伺候主子十几年,第一次听到主子说这么重的话,自然是惶恐。
“表嫂,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我就是帮你管教不规矩的奴才而已,这狗奴才想要烫死我,你不管吗?”蔡佳佳还当苏云倾是个软柿子,依旧在叫嚣着。
长公主又能如何,还不是这楚府的媳妇,事事都听姨母和表哥的,现在摆臭架子给谁看呢?
苏云倾微微抬手,被另一个贴身侍女银冬搀扶着起身,一手拿着牡丹团扇在侍女们的簇拥下从珍珠帘幕后走出来。
她一步一顿,整个大殿内静的可怕,只能听到她的脚步声。
“伤哪儿了?”苏云倾开口问道。
蔡佳佳伸出自己的手,委屈说了一句,“表嫂你看。”
苏云倾无视她,径直走到银秋面前,用团扇挑起她的下巴,细细打量着她的脸颊。
光滑白皙的脸颊被扇得红肿起来,嘴角流出温热的鲜血,流在了她手里的团扇上,与团扇上的牡丹花融为了一体。
“殿......殿下。”银秋怯怯的叫了一句,眼眶中泛起的泪花中有亏欠,也有渴望,“奴婢知错了,求您开恩。”
银秋哀求的声音,将苏云倾的思绪拉回到了上一世。
上一世,就是她视为恩人、非嫁不可的男人楚子刚,悄悄地在她的坐胎药中加了益母草,让她没有了生育的可能,还和自己的表妹蔡佳佳苟合,而她不仅仅傻乎乎地养着他们的孩子,还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起兵谋反。
那晚,她亲眼看到了江山易主,亲眼看到自己的皇兄皇嫂被做成了人彘,亲眼看到楚子刚龙袍加身,亲眼看到蔡佳佳依偎在他的怀里,说想要她的眼睛。
楚子刚便命人将她的眼睛挖下来,奉到蔡佳佳面前。
苏云倾清楚的记得,自己的眼睛是被自己的暗卫首领夜一挖下来的。
“夜一,你让本宫死个明白,你是什么时候背叛本宫这个主子的?”
“连自己的贴身侍女都要打死,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的主子?”
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,苏云倾到死才知道,夜一对银秋的感情。
上一世就是现在,已经怀有了楚子刚的孩子的蔡佳佳因为一杯茶水无理取闹,说什么都要打死银秋。
楚夫人和楚子刚也都是劝着她们息事宁人,能打死一个侍女就解决的事儿,在府上那就不叫事儿。
苏云倾到底是在乎楚子刚的感受,看着他左右为难的甚至还自己扇了自己几个巴掌,终究还是舍弃了伺候她十几年的银秋,才将这件事情平息下来。
之后,楚子刚更是直接告诉了夜一,银秋因为一点儿小错被她杖毙了,谁都劝不住。
她怕楚子刚再多想,很久都没有再提起银秋,夜一这才相信,是她狠心的打死了银秋。
到死她才知道,他们要的哪里是银秋的命啊,他们要的是夜一的背叛,要的是她苏氏一族的命!!
要不是她狠心打死了银秋,夜一怎么会背叛?又怎么会帮着楚子刚那个畜生起兵造反??
“疼吗?”苏云倾收回思绪,帮着银秋擦着嘴角的鲜血,今早发现自己重生之后,看到银秋还在自己身边伺候,知道这是老天在给她赎罪的机会。
这一世,她不仅要守护好自己的一切,更要让楚子刚和蔡佳佳生不如死!!
“敷上。”苏云倾嗔怪了一句,拿着自己的帕子,在殿内的冰盆里包了一小块冰块,递给了银秋。
银秋抿着嘴,心底被触动,眼泪如断弦般落下,苏云倾看了自然是心疼。
蔡佳佳被苏云倾这一举动可是气得不轻,“表嫂,你还帮她敷脸,也不怕折了她的寿吗?”
话还没有说完呢,苏云倾猛然转身,抬起胳膊,对着蔡佳佳的脸颊毫不犹豫的抽了过去。
想到了蔡佳佳前世做了什么,苏云倾只觉得,自己赏她的这一巴掌,是最轻的。
清脆的巴掌声还在殿内回响着,蔡佳佳直接被抽倒在地上,捂着红肿的脸颊,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这位女子,她是何时变得如此的嚣张了?
“倾儿,你干什么呢?”楚夫人的凌厉的声音传来,紧接着,她和楚子刚一前一后的进殿。
“佳佳,快点儿起来。”楚夫人一脸心疼的将蔡佳佳扶起来,让她在椅子上坐下。
苏云倾拿着帕子,擦拭着自己刚刚打蔡佳佳的手,抬眸的一瞬间,看到楚夫人的眼神落在蔡佳佳的肚子上。
一个巴掌而已,她的孙子不会有事儿的,苏云倾可是也盼着这个孩子平安出世呢。
“子刚,你看看你娶回来的好媳妇,对着你表妹都敢大打出手,见了我这个婆婆,更是连礼都不行,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了??”楚夫人对着楚子刚吼着,长辈的架势拿捏得十足。
苏云倾冷笑,楚子刚上一世就是她的软肋,她见不得楚子刚左右为难,所以每一次都会选择妥协。
楚子刚上前一步,“倾儿,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?”
“表哥,她们主仆二人合起伙来欺负我。”蔡佳佳哭诉道,随后哽咽的讲完了事情的经过。
“原来是为了个下贱的奴才,奴才不懂事儿就该打死,咱们一家人和睦才是最重要的,倾儿你说呢?”楚夫人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势,试图压住苏云倾。
苏云倾上前,将银秋护在后面,等着楚夫人,威严的声音砸下来,“那就得看看,你们楚家人有多大的本事,连父皇赐给本宫的人都敢活生生的打死!”
许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苏云倾这么大的架势,楚夫人直接剜了她一眼,“既然已经进了这楚府的大门,那就都是我楚府的人了,孝顺公婆是你应该做的,长公主也是天下女子之表率,不会故意的忤逆公婆,叫人看了笑话吧?”
“楚夫人既然亲口承认了本宫是你的表率,为何还不跪拜在本宫面前?”苏云倾由银冬搀扶着,在殿内的软塌上坐定,把玩着自己手里的那串玛瑙手串,那是她刚入尚书房那年,在先帝手里讨要过来的。
作为先帝唯一的嫡女,当今陛下的亲妹妹,自小受尽万千宠爱,在婆家摆摆谱子,谁敢说半句不是?
“你......”楚夫人气得,脸色绿了几分,抬手指着楚子刚,“你看看,都是你惯的。”
“楚夫人这话还真的不对,君为臣纲是规矩,以下犯上是大不敬,本宫乃国朝公主,不需要楚家的人惯着,银冬。”
银冬上前,就要奉命摁着楚夫人跪下。
“你这个贱婢!”楚夫人刚刚抬起了胳膊,还没有打过去,就被银冬抓住了,“奴婢是昭懿长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,可不是谁的巴掌都敢吃。”
银冬看出来了,今日主子就是要为银秋主持公道,她有主子撑腰,自然是不怕楚夫人。
银冬直接一脚踹在了楚夫人的膝盖处,让她跪在殿内。
楚夫人自然是不依,奈何苏云倾人手多,已经将楚夫人、楚子刚和蔡佳佳都摁在了地板上。
“今日之事,本宫也并非得理不饶人,蔡佳佳以下犯上,对本宫的侍女动手就是对本宫动手,本宫要带她入宫面圣,交由皇兄处置,不管皇兄如何圣裁,蔡佳佳以后都不能入楚府的门,楚夫人冯氏以下犯上,念在你是本宫婆母的份儿上,就将管家之权叫在本宫手上吧,银冬备轿,本宫要进宫!”
苏云倾并非仁慈,真的想给他们这个机会,而是心里清楚,蔡佳佳现在可是怀着楚家的种呢,楚家的人怎么可能把她交给永明帝处置呢?
“倾儿,你别闹了,佳佳是客人,这都是误会,我们都原谅银秋了,你让佳佳走吧。”楚子刚看着事情好似是越闹越大,赶紧上前一步,好言相劝。
这对这一世的苏云倾,可是一点用都没有了。
“楚子刚,你觉得本宫是在闹吗?”
“是。”楚子刚激动地起身,看着有两个下人就要押着蔡佳佳进宫,赶紧地上前,将蔡佳佳护在身后,“为了个狗奴才至于吗?佳佳是我的表妹,也是你表妹,你非要要了她的命才甘心是吗?苏云倾,你为何变得这般的狠毒?”
这是楚子刚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,也是第一次对她大吼大叫,苏云倾冷笑,都敢挖了她眼睛的人,说几句重话还有什么意外的?
“楚子刚,你若是觉得本宫恶毒,那咱们可以和离。”苏云倾平静的说完这句话,似乎是在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儿。
楚子刚自然是不同意和离的,自己计划了这么长的时间,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佳佳,留着苏云倾还有大用处呢,怎么可能让她走?
“婚姻是陛下亲赐,苏云倾,难道你想着抗旨吗?你不要命别拉上我!”
楚夫人看着苏云倾今日是疯了,在一边附和,“没听过为了个奴才就和离的,不怕丢人啊?”
苏云倾在自己的袖口,将休书拿出来,直接摔到了楚子刚的脸上,“本宫当初能嫁给你,现在就能休了你,既然你们说丢人,那本宫要看看,丢的是谁的人!”
楚子刚的脸上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痛,休书落在地上,上面的‘休书’两个大字此刻是那么的刺眼。
等众人反应过来,苏云倾已经带着侍女们离开了殿内,看这个架势,是想着回宫里或者长公主府。
苏云倾踏出了楚侍郎府的大门,这一世,她不会再和楚子刚有任何的瓜葛,她要把他欠自己的,全都讨要回来!!
众叛亲离,生不如死的滋味,这一世该他们尝了。
楚夫人推了楚子刚一下,小声说了句,“愣着做什么,赶紧哄回来啊。”
要是事情闹到圣上面前,对于楚家人没有半点儿的好处,没准儿还会牵扯到蔡佳佳,楚子刚不顾自己脸颊上的疼痛,跑出殿门就要追上去,将苏云倾拉回来。
苏云倾已经上了马车,留给楚子刚的,只有马车的背影。
“倾儿!”楚子刚想跑出去,被苏云倾安排的侍卫们提刀拦下,“没有长公主殿下的旨意,凡靠近者,格杀勿论!”
“看清楚了,我是当朝驸马。”楚子刚焦急道,若是任何人都出不去,那佳佳怎么办?
侍卫冷淡开口,在陈述一个事实,“您之前是,现在不是。”
*
八月的京城正是燥热的时候,苏云倾进了长公主府的正殿,看着侍女们已经奉上了新冰,便来到紫金香炉前,亲手取了一汤匙檀香,散在香炉中。
袅袅烟雾从香炉中飘来,苏云倾闻着檀香的气息,享受着此刻的安静,心里舒坦了不少。
嫁给楚子刚半年,回长公主府的次数屈指可数,现在瞧着这殿内富丽堂皇的装饰,这本就是她拥有的一切,前世她为了楚子刚,竟甘心舍弃,屈居侍郎府后院,实在是可笑至极。
“殿下,您喝口茶。”银秋端来一盏苏云倾最爱喝的花茶,双膝跪地奉在榻前。
苏云倾确实有些口渴,便将茶盏接过来,掀起茶盖,轻轻的刮着上面的茶叶沫,随口敲打着,“记住,以后除了本宫、皇兄皇嫂,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让你下跪。”
“是,奴婢记住了。”银秋到现在还有些惶恐,“那您......”
苏云倾知道银秋想问什么,不紧不慢地喝完一盏茶,将茶盏放到托盘上,“别担心,本宫既然敢休了楚子刚,就有不得不休了他的理由,不全是为了护着你。”
“这三日好好歇着吧,不用过来伺候了。”
银秋刚要叩头谢恩,银冬进来,轻声在苏云倾耳边禀报,“殿下,沈督主求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