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周鸿嘉十五年。
春风和煦,天气渐暖,上京城内外的春花已次第绽放。
镇南侯府后花园大片的茶花也开得灿若云霞,如锦如火。
镇南侯府张灯结彩,喜气洋洋。
今日是三月初九,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。
镇南侯世子萧禹书与临川郡王之女苏玉妍大婚,喜结连理。
只见檐下廊中,处处红绸灯笼,照耀通明;上百桌宴席,遍地贺喜宾朋,端的是热闹非凡。
后花园茶林深处,一株茶树亭亭华盖,满缤纷绚烂。
萧禹书身穿喜袍,正倚坐在树下,安静的喝着一盏清茶。
他魂穿了!
从一个现代蓝星人,变成了同名的镇南侯世子萧禹书。不但掌握了这具肉身,还获得了前身的记忆。
只是这些记忆像是碎片,需要慢慢读取,目前的他只读取了一小部分。
镇南侯是大周顶级的武勋贵族,大周朝能够太平安康,历代镇南侯功不可没。
他们率军守住了三州五关,将苍莽大山中的妖族挡在中原之外。
妖族实力强大又凶残狡诈,上两代镇南侯都陨落在了战场上,萧家如今只剩下了姐弟两人。
当代镇南侯是萧禹书的姐姐萧洛神,她虽是个女子,却是大周军中第一高手。
她十四岁就披甲上阵,立下了赫赫战功,不但撑住了镇南侯府门户,还被封为大将军,率领二十万镇南军守卫西南三州。
跟光芒夺目,惊才绝艳的姐姐相比,萧禹书魂穿的这个世子就是个笑话了。
他今年十八岁,还没出生时,镇南侯夫人孕中遇刺,受了很大惊吓。
萧世子生来就憨傻,动不动还有些疯癫。最近两年他经常打架斗殴,脑子还不太好使,狐朋狗友惹了事都让他背黑锅,在京城内外声名狼藉。
除此之外,他最有名的事儿,便是单恋临川郡主苏玉妍了。
上京城的权贵圈子全都知道,镇南侯家萧世子对苏玉妍情根深种,唯命是从,是个一根筋的大舔狗。
萧禹书摇头笑了笑,随即恢复了沉凝冷静的神态。
这个憨子萧世子,甚至说镇南侯府,处境并不太妙。
今天这场赐婚,处处透着不正常。
镇南侯三代忠烈,守护天下苍生,更有两代人为国尽忠。这样重要的贵族大婚,皇帝难道不应该格外重视吗?
对于这件喜事,皇家应该大加赏赐,派官员过来操持,派得力太监女官帮忙才是啊!
满朝大臣也该赶来道贺,宾客中至少有几个宰相,尚书或者王爷什么的吧?
然而全都没有!
不但皇帝赏赐平平,连个宫里的礼仪嬷嬷都没见到。
婚礼表面热闹,实际上冷冷淡淡,朝中的重臣权贵几乎没有亲自到场的,都是让管家来送上礼物就算了。
萧禹书嘴角挂上个意味深长的笑意。
这只能说明一点——皇帝猜忌镇南侯府了!
原因也不难理解,一句老话——功高震主。
第一代镇南侯萧逖,带领天下豪杰将妖族赶出了中原,拯救了无数百姓的性命。
随后镇南侯府三代人守在西南抵御妖族入侵,付出了很大牺牲。
这让侯府在民间有了巨大声望,让控制欲极强的鸿嘉皇帝不满意了。
萧禹书伸了伸胳膊,心中暗自冷笑:
皇帝老儿这般凉薄,侯府只剩萧洛神一个女子和我这傻子,还竟如此猜忌打压……朝中权贵大臣无人帮忙,人人见风使舵……
看来我这世子不能走寻常路啊!
当个守规矩的好人只能被他们忌惮欺负,路只会越走越窄……“世子爷,世子爷——”
衣衫簇新的侯府老管家萧忠一瘸一拐的,急匆匆走来。
他有些心疼的看着树下的萧禹书,脚步顿了顿,叹了口气。
世子爷安静下来的时候,剑眉如墨,目光沉凝,真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儿郎。
唉,若是能一直这样,不发疯癫不发傻,该有多好?
萧忠上前一步,慈祥的笑着躬身道:
“世子爷,新娘子在等您呢,该入洞房了。”
萧禹书沉凝冷静的表情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前身鲁莽憨傻的样貌。
他抬头憨然一笑,
“忠叔!”
萧忠欣慰点头,他笑着说:
“世子爷今日大婚,大将军定当十分欢喜。你是她唯一的弟弟,她最记挂的人就是你了。”
他弯下腰看着箫禹书,想起往事,老头有些哽咽嘘唏:
“今天这光景,老奴打心底高兴。前两代老侯爷走得早,咱们镇南侯有今天可真不容易。为了撑住门户,大小姐才十四岁就披甲上阵了。云川河口大战,那一仗好生惨烈。大小姐亲自冲阵,被抬下来时,全身都是血染红的……”
“可是大小姐说,这有什么?全身披红就当穿嫁衣了……”
老管家怔怔站着,回忆往事眼中似有泪光莹然。
他按住萧禹书的肩膀:
“你喜欢临川郡主,为了让陛下赐婚,大小姐准备连镇南军三州的彭州都献给朝廷啦。所以世子爷,咱们都盼着你,一定要好好过日子,一定要幸福啊!”
面对真情流露的忠叔,萧禹书点头,
“我知道了,忠叔。”
萧忠擦擦发红的眼角,拉起萧禹书,笑道:
“你看这大喜的日子,老奴说这些干什么?世子爷赶紧随老奴来吧,别让新人久等了。”
萧禹书被萧忠带着,很快就来到了新房门口。
新房门口装饰一新,两盏精致红灯高挂。
萧忠向萧禹书躬身一礼,欣慰的笑了笑,就瘸着腿走了。
萧禹书推开房门,缓步走了进去。
一进入宽敞明亮的新房,他便看到了端坐在紫檀床沿上,凤冠霞帔的新娘。
镇南侯三代侯爷,又都是掌军武勋,家底还算丰厚。
新房中布置的富丽堂皇,雕花红烛,金玉挂饰,喜床上铺着精致的红绸喜被喜枕。
萧禹书看着静静端坐,气质优雅的新娘,心中暗道:
传言这位苏玉妍跟五皇子苏禛青梅竹马,她大抵是不愿嫁给我这么个憨傻世子吧?
事已至此,他只好顺其自然。
若是苏玉妍愿意跟他安心过日子,他也会好生对待她;若是她不愿意,还念着别人,那就给她份和离书,正好让她走人,把彭州留下。
用一州之地换个老婆,怎么看都他妈不合算……
苏玉妍果然是传说中的美人,身形窈窕修长,曲线起伏优美,尤其那对大长腿,长的简直出乎意料之外。
他缓缓走近新娘,新娘听到脚步声,明显全身颤抖了一下,惊人的长腿也蜷缩着收了收。
萧禹书淡淡一笑,拿起旁边的玉如意,轻轻挑开了红盖头。
一张清丽秀雅、美如名花的面庞顿时出现在他面前。
她双眸如杏,朱唇皓齿,柳眉如青黛,青丝如墨华。
雪白玲珑的肌肤,在烛光中闪烁着如玉石般细腻柔和的光泽。
真是个难得的倾城美人!
苏小姐抬头,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萧禹书,似乎也有些吃惊。
她眼中透出了紧张和期待的光彩,缓慢的站起来,恭谨的屈膝行礼。
她的声音如清泉般清冽动听:
“见过夫君。”
萧禹书有些诧异,这个场景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啊。
苏玉妍不愿嫁给他,应该是冷漠排斥或者烦躁不爽的表情才对。
为何看起来,她却一副隐隐然有些喜悦期待的模样……萧禹书心中顿时一沉,
不是吧?
难道她珠胎暗结———
本世子要接个盘?
他脸色沉了下来,瞅着苏小姐的腰身,严肃道:
“别弯着腰,站直了让我看看。”
苏小姐闻言,顿时脸色一白,浑身轻颤了下。
她期期艾艾的磨蹭着,紧张的说:
“夫——夫君,我——我们——”
她看着萧禹书沉下的脸色,不由紧张的快哭出来了。
萧禹书蹙眉说:
“你若当我是你的夫君,那就站好了好生让我看看。莫非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不成?”
再大的毛病终究还是要让丈夫看到……
既然嫁人了,那也没办法了!
苏小姐低头片刻,轻叹口气,有些难过的说:
“我没什么瞒着你的——”
她抬起头来,挺直纤腰,双腿并拢站直,显示出华丽喜服下那峰峦起伏,高挑优美的身段。
萧禹书慢慢睁大了眼,惊讶的看着她。
“你——”
我的天呐,这姑娘怎么这么高?
刚才看她那一米三大长腿就有些奇怪了,现在才明白,果然就是地道的超模身材啊!
这身高……
萧禹书看看自已,差不多一米八,这姑娘竟然比他还高上一块儿。
这得一米八五了吧!
苏小姐轻轻含胸低头,脸上带上了几分屈辱和凄凉。
女子这样的身高,简直就是怪物。
从小到大,她一直被人调侃嘲笑,甚至恶毒的攻击。
今日是洞房之夜,她小心翼翼的不敢惹夫君生气。
可不知不觉间,心中还是有些刺痛,委屈的珠泪盈眶。
萧禹书看着她窘迫的样子,方知方才误会了。
这姑娘纯粹是因为长得太高而自卑了,并不是急着让人接盘。
他不由松了口气,这有什么好自卑的?
长得高好啊,这双大长腿,这超模身材……
若在前世,那得是什么级别的爷才能配得上?
萧禹书伸手轻轻拉住苏小姐的手,柔声安慰:
“夫人容颜上佳,身材又这么好,我感觉自已很幸运。”
苏小姐心头一震,随即垂头委屈的说:
“夫君若是想嘲笑妾身太高,笑便是了。何苦要在新婚之夜讽刺羞辱我呢?”
她虽负气说话,但却没敢松开萧禹书抓着她的手,仍是小心的轻轻回握着。
这傻姑娘一副又是自卑,又是努力讨好他的模样儿。
萧禹书伸手霸道的将她向怀中一带。
苏小姐大吃了一惊,嘤咛一声已然落在他怀中。
男子气息扑面而来,她顿时面色发烫,犹如盛开了朵朵桃花。
萧禹书在耳边温柔道:
“我就是喜欢个子高,身材好的女子。夫人长腿玉立,如风中秀竹,实在是绝美无比。仅仅站在那里,便是风华绝代。夫人长得高,夫君很喜欢……”
“这……”
苏小姐又惊又喜涨红了脸,心儿砰砰跳的厉害。
她不敢相信的嗫喏着问:
“夫君你说的,是真心话?”
“绝对真心!”
萧禹书严肃认真的说:
“你是我在这个世界见过最美的女子!若有半句虚言,我就——”
苏小姐眼疾手快,青葱般的玉指轻轻捂住了他的嘴。
“我信你——”
她看着萧禹书,妙目生光,心中有一朵花儿在美丽绽放。
自从身材变高了,就再也没人夸过她了呀。
家族中的妇人悄悄议论,说她嫁不了大户人家,只能做妾。
就连亲戚家的孩子,都在背后叫她竹竿、怪物……
一股带着苦涩的温暖,还萦绕着甜蜜的感觉在她心中缓缓涌动,逐渐扩散开来。
“我——我——”
她轻轻搂住了萧禹书的脖子,面色红红的像痛饮美酒一般。
苏小姐努力鼓起勇气,大胆的在萧禹书脸上亲了一下,清冽的嗓音带着小心的期待:
“夫君,我们该圆房了。我——妾身愿好好伺候夫君!”
美人情意深重,夫君岂能推脱?
萧禹书挽着苏小姐的手,两人一起坐上檀木大床。
苏小姐心中感激,这一夜两人自然春宵苦短,柔情蜜意。
次日凌晨,天光初露。
萧禹书和苏小姐正在睡梦之中,萧禹书朦胧中听到了管家忠叔焦虑的声音:
“世子爷,快起来,有要事相告!世子爷——”
萧禹书立刻醒来,见怀中佳人还在睡梦之中。
她小脸上带着甜甜笑意,估计正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。
萧禹书轻轻一笑,小心的下床,温柔的给她掖了下被角,方才披衣而出。
走出门外,他回身关好门,不悦的问:
“忠叔,这么早你喊什么?”
萧忠脸上已经全是焦灼,拉着他就向旁边院落大步走去。
这老头毕竟是武官出身,手上劲道极大,走得也快。
两人刚刚来到旁边院落,萧忠便低声说:
“世子爷,出事了!”
萧禹书脸色严肃下来,问:
“什么事?”
萧忠叹口气,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世子爷素来憨傻,又是个暴脾气,告诉他真的合适吗?
他犹豫了片刻,这事绕不开世子爷,必须得告诉他。
他指指新房方向,低声问:
“昨夜您和——您和夫人琴瑟和谐否?”
萧禹书一怔,不由骂道:
“忠叔,你老人家一大早把我叫起来,就特马的想问我这个?”
萧忠老脸一红,尴尬的抱拳拱了拱手。
萧禹书哼了一声,不爽的说:
“琴瑟和谐,特别的和谐。够了吧?”
萧忠躬身,无奈的说:
“世子爷息怒,老奴不是多嘴好事之人,问世子爷这个实在是无奈之举。昨天———昨天迎亲时出事了。”
他一咬牙说:
“混乱之中,咱们把新娘子接错了!”
“……”
空气中一片寂静。
萧禹书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,他一把抓住萧忠肩膀:
“你说什么?”
“忠叔,我的好老叔,你再给本世子说一遍!”
萧忠哭丧着脸说:
“昨天迎亲时我在这里操持婚礼,就让来铁衣带人去迎亲。这泼才就是个废物,别看打仗冲阵的时候猛,平时就是个……”
萧禹书怒道:“别跟我说废话!”
萧忠结结巴巴的说:
“咱们——咱们从临川王府接了新娘,路上遇到了长宁伯秦世功娶亲的队伍,娶得是澄意伯家的吴县郡主。结果就这时候,突然有人刺杀秦世功,现场乱成一片。来铁衣就带着府中铁骑镇压了刺客,事后那秦世功一个劲的道谢。但是……但是混乱里两个队伍乱成一团。大家都没注意,就把新娘的轿子抬错了……”
“怎么能抬错了?自家的轿子还不认识?”
萧忠满脸愧疚的说:
“都是郡主出嫁,规格都是一样的。轿子也都是内务府皇家作坊制作的,连龙凤纹饰都一模一样。”
我特么……
萧禹书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。